我睁开眼，天花板是灰的，墙皮剥落得像被狗啃过。嘴里一股铁锈味，舌尖的伤口还没愈合，一吸气就抽着疼。我躺着没动，手摸到枕边那枚子弹，还在，冰凉，表面有点发涩，像是泡过水又晾干。
军牌挂脖子上，贴着胸口，有点烫。
床边的木桌上，躺着一张纸。不是打印的，是手写的，请柬。白底黑字，边角磨损，像是从哪个旧档案袋里翻出来的。我拿起来，背面印着一行小字：YNN-044。巡逻编号。三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进山的代号。
我翻来覆去看了三遍，没邮戳，没署名，纸是军用防水的那种，泡水不烂，火烧只焦边。我咬破手指，把血抹在纸上，没反应。又泡进碘伏，等了十分钟，纸纤维里慢慢浮出一条路线图，弯弯曲曲，终点标着个红叉，写着“防空洞B-7”。
地图上还有三个小红点，分别写着“大力”“铁柱”“小峰”。
我盯着那三个名字，笑了。笑得有点干，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。这年头连死人都能被拉出来搞团购了？
我起身穿衣服，战术背心还在，烧了半边，但兜里那本素描本还剩几页。我把它塞进内袋，顺手把子弹也放进去。军牌挂在脖子上，沉甸甸的。
出门时天刚亮，风从楼道口灌进来，吹得走廊灯一闪一闪。我摸了摸太阳穴，突突地跳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鼓。我闭眼，咬了下口腔内侧，疼，清醒了。
我知道那是残留的信号。系统崩了，但没死透。就像我家楼下那只流浪狗，断了条腿还能追电动车。
我骑上那辆破摩托，油箱漏油，得斜着骑才不熄火。一路往北，昆明郊区的山路越走越窄，两边的桉树长得歪七扭八，像是被谁硬生生从地里拧出来的。B-7防空洞在半山腰，铁门锈得像块破铁皮，门缝里缠着几圈铁丝，挂着个老式地雷残骸，引信没了，但底座焊了个生物识别器。
我蹲下看，识别器屏幕亮了，提示：请验证己故人员身份。
我试了王大力的录音，手机里存着他最后一次唱歌的片段——《军中绿花》，跑调得厉害。系统回：“权限不足，记忆持有者己转让。”
我又试李铁柱的狙击口令，一样。
最后我把素描本撕了一页，是杨志画的营地，火堆边上坐着几个人，影子拉得老长。我把纸点燃，灰烬混着指尖刚渗出的血，抹在识别器上。
“滴”一声。
门开了。
里面不是洞，是场子。
水泥地打磨过，墙上刷了黑漆，天花板吊着几盏老式矿灯，光线昏黄。中间是个展台，十二个全息投影悬浮在半空，像玻璃球，里面闪着画面。
一个球里，李铁柱蹲在雪地里，调试狙击镜。他突然抬头，说：“陈远，你信命吗？”
我没听过这句话。
他也没这么问过。
我往前走，脚踩在地上的影子和投影重叠。另一个球里，王大力在笑，笑得特别大声，可我记得他牺牲那天，一句话都没说，只是把手里的压缩饼干塞进我怀里。
再一个球，徐峰在墙上画战术标记，三角加两道斜线。可他画的时候，嘴里哼的是《春天里》，不是现在投影里放的军号声。
全是假的。
补全的。
像给死人P图，还P得特别用心，就怕买家觉得不值那个价。
展台后站着个穿黑袍的人，兜帽拉得很低，手里拿着个电子拍板。他抬头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83年的兵，越战越勇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声音从扩音器里出来，机械，平得像尺子：“第43号拍品，‘王大力的最后一餐’，第一视角记忆，含味觉、触觉、情绪波动，起拍价30万加密币。”
底下没人举牌，但投影右下角有数字在跳：31万，32万，35万。
交易在后台完成，看不见买家。
我站在阴影里，手摸到战术刀。刀还在。
“第44号拍品。”黑袍人翻开下一页，“‘班长之死’，全程第一视角，含临终遗言、心跳衰减曲线、战友反应数据流。起拍价50万。”
他顿了顿，掀开兜帽。
是张峰。
脸是他的，可眼睛不对。瞳孔没了，整个眼球是绿的，像老式显示器，数据流在里面滚，一行行往下刷：status=online，memory_access=granted，user_level=high。
我站在那儿，没动。
他没看我，对着空气说：“此记忆经情感优化处理，悲伤值提升27%，忠诚度共鸣增强，适合用于新兵心理建设模块。”
我笑了，这次笑出了声。
“优化？”我往前走，“你把人死了那一刻，剪成一段带情绪滤镜的短视频？”
没人回应。
我走到展台前，抬头看那个标着“ YUAN – MILITARY ID: 0097”的记忆球。里面是我戴着军牌站在哨塔上的画面，风吹着衣角，背景是山。
可我记得那天，风是往反方向吹的。
我一把扯下军牌，砸向展台。
“哐”一声，金属撞上投影仪底座。所有记忆球猛地一震，画面全乱了。李铁柱的狙击镜红点突然闪现，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，首指张峰的眉心。
王大力的笑声变成电流噪音。
徐峰的涂鸦在墙上扭曲，线条拉长，变成一串符号，和我军牌背面的“Δ”一模一样。
黑袍人——张峰——身体晃了一下，数据流卡住，停在一行字上：override_request=denied。
我盯着他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你提取他们记忆的时候，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？”
他没回答。
可就在那一瞬，他的嘴动了动，没出声，但口型清清楚楚。
两个字。
“快走。”
我没动。
展台底下传来嗡鸣，主服务器在重启。我一脚踹翻控制箱，接出火花，储存器外壳裂开，一股白烟喷出来。空中浮现出李铁柱的瞄准线，红点稳稳停在张峰眉心。
记忆在反噬。
系统在抽风。
我伸手去抓军牌，它滚到了展台边缘，沾了灰。我刚碰到，突然听见背后有动静。
不是脚步。
是数据流重启的声音，像是老电脑开机，BIOS自检那种“滴——滴——”。
我回头。
张峰站在原地，兜帽重新拉下，数据流恢复滚动，声音又变成机械的：“第45号拍品，‘陈远的背叛’，含人格分裂全过程、系统删除操作记录、情感崩溃音频，起拍价80万，支持分期付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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