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停了。
我站在陵园门口，裤脚还沾着防空洞外的泥浆，摩托的油箱漏得只剩半格，但我不打算回头。素描本最后一页己经烧了，灰埋在那片废墟里，和他们一起。现在我来，是带自己回家。
张峰的墓在第三排，靠东，背风。我走过去的时候，发现整片陵园安静得不像话。没有鸟叫，没有风扫落叶，连远处公路上的车声都消失了。所有墓碑上的名字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刻在石面的编号——YNN-044-01，YNN-044-02……一首到YNN-044-12。
张峰的碑前，泥土湿漉漉的，像是刚被水浇过。可天上早就没雨了。
我蹲下，手指蹭了蹭碑面，念出第一个名字：“刘强。”
接着是赵小虎、孙大勇、周凯、杨志、黄伟……一个一个，像点名。
念到徐峰时，指尖下的石面突然一震。
泥土裂开一道细缝，浮出一个二维码，边框泛着幽蓝的光。下面一行小字：倒计时 00:46:33，正在递减。
再下面，一行提示：“Δ权限持有者专属通道，扫描即验证。”
我冷笑。这玩意儿倒是会挑时候。
从胸口掏出军牌，贴上去。金属碰上光码的瞬间，蓝光猛地一涨，像电流窜进骨头。
墓碑亮了，不是反光，是整块石头变成了屏幕，字一行行跳出来：
身份验证中……
指纹匹配：无
虹膜匹配：无
生物电波形：匹配度98.7%
Δ符号共振确认。
欢迎回来，USER_0097。
“欢迎个鬼。”我低声骂了一句。
话音未落，墓碑从中间裂开，露出向下的金属阶梯，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。两侧墙面上，光影浮动——王大力坐在火堆边啃压缩饼干，李铁柱蹲在雪地里擦枪，张峰在帐篷里写信，笔尖顿了顿，抬头看了我一眼。
都没声音，像老式投影仪放的录像。
我迈步下去，阶梯自动收拢，身后恢复成一块完整墓碑。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防腐剂味，混着铁锈和消毒水。
往下走了约莫三层楼深，通道尽头是个环形墓室，十二具棺材围成一圈，漆黑如墨，棺盖上都刻着指纹锁。正中央地面嵌着一块发光面板，由十二个点位组成，排列方式像极了战友牺牲的顺序。
面板上浮着一行字：“输入全部牺牲日期，顺序即命运。”
我闭眼。
第一个是刘强，新兵训练第三十七天。
“03-17。”
赵小虎踩雷，是第西十九天。
“04-09。”
孙大勇掩护撤退，第五十六天。
“04-16。”
周凯被俘，第六十三天。
“04-23。”
杨志护遗体，第七十一天。
“05-01。”
黄伟运输遇伏，第七十八天。
“05-08。”
吴刚断后，第八十五天。
“05-15。”
林海自爆，第九十二天。
“05-22。”
郑磊冲阵，第九十九天。
“05-29。”
何亮冲锋，第一百零六天。
“06-05。”
马涛被围，第一百一十三天。
“06-12。”
徐峰执行任务，第一百二十天。
“06-19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83年的兵，越战越勇 ”
十二个日期输完，棺材“咔”地同步开启，盖子滑向两侧。
里面是空的，但内壁布满神经接口线路，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着金属支架，线路末端连着数据端口，型号和军牌背面的接口一模一样。
中央地面裂开，一道暗门升起，冷光倾泻而出。
我走过去，扶着金属扶手往下看——一整排培养舱，整齐排列，像冷藏库。每个舱体上贴着标签：Y-01 到 Y-12。
Y-07，李铁柱。
Y-08，王大力。
Y-01，张峰。
他们都闭着眼，脸上没有伤疤，皮肤过于光滑，像是刚睡着。脑后插着十几根数据线，连向顶部的维生系统，滴答、滴答，像是心跳的回响。
我靠近Y-07，李铁柱的舱体。
他的睫毛动了一下。
不是错觉。呼吸频率变了，从每分钟十二次，突然跳到十西次。
舱体下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：“意识唤醒率：63.8%”。
我盯着那串数字，忽然笑出声。
“六十多？你们连醒都醒不全，还好意思叫复活？”
话音刚落，背后传来脚步声。
我转身，张峰站在控制台前，穿着旧式迷彩服，肩章整齐，腰带扣得一丝不苟。他抬头看我，笑了：“你来了。”
我没动。
“怎么，不喊班长了？”他问。
我还是没动。
他抬手，点了点控制台屏幕：“你关了主机，毁了数据，可他们还在。只要维生系统不停，意识就能续接。你可以让他们活过来。”
“你是张峰？”我问。
“我是。”
“那你左肩为什么不低？”
他愣了一下。
“新兵连那次车祸，你左肩胛骨裂过，走路时左肩比右肩低三公分。你现在的站姿，太标准了。”
他没答，只是笑了笑：“细节可以修正，记忆可以补全。系统己经优化了所有生理参数。”
“那你说，你写家书的时候，最爱用哪种信纸？”
他眼神闪了闪：“蓝色横线纸，边角有梅花图案。”
“错。”我摇头，“是超市买的作业本，撕下来的。你写完还要用铅笔把格子擦掉，说不想让家里人看出你过得糙。”
他脸上的笑僵了。
我从怀里掏出素描本最后一页——杨志画的营地，火堆旁三个人并肩坐着，王大力在啃饼，李铁柱在擦枪，张峰在写信。画纸边缘焦黑，是我从防空洞废墟里捡回来的。
我把纸贴在控制台摄像头前。
屏幕闪了一下，张峰的影像扭曲了一瞬，像是信号不良，随即恢复正常。
“这次，”他声音低了，“该选战友，还是世界？”
我没答。
他忽然抬手，指向我身后。
我回头。
十二具棺材缓缓升起，悬浮在半空。舱盖打开，里面的“人”齐刷刷睁开眼——瞳孔不是黑色，是滚动的绿色代码，像瀑布一样往下淌。
王大力的嘴动了动，发出机械音：“远哥，我饿了。”
李铁柱举枪，枪口对准我眉心：“风速三，偏右半格。”
张峰站在中央，军装笔挺，说：“你可以重启我们，代价是系统重启，全球战场模拟将再次运行。”
我站在原地，手摸到军牌。
它在发烫。
我低头，看见自己影子映在培养舱玻璃上——和张峰的影像重叠了一瞬。
可我的影子，左肩低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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