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计时重新跳动的那一刻,我松开了确认键。
手指悬在半空,像被冻住。营养舱里的张峰嘴唇又动了一下,这次我看清了,还是那两个字:“别按。”不是命令,是恳求。
军牌还插在数据接口里,金属边缘发烫,顺着指尖往上爬的热流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脉搏。我盯着屏幕上的“Y/N”选项,忽然笑了。笑自己差点成了系统的帮凶——它要的从来不是我按下什么,而是让我以为自己还有选择。
我拔出军牌,反手撕开连接线,把的芯片一头塞进克隆体颈部的神经接口。这家伙还躺在地上,眼眶空着,绿光早灭了。可当电流接通,它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,像被谁从背后踹了一脚。
系统日志开始反向读取。
一行行失败记录刷过,全是“原始体同步中断”“意识锚点崩解”“负熵触发失败”。翻到最底下,一张扫描图跳出来——泛黄的纸页,边角烧焦,字迹潦草得像打仗时随手记的战术笔记。
“ΔS = -∫dQ/T → 死亡即负熵触发。”
我认得这字。张峰写家书时总爱把“∫”画得像把刀,说积分符号比子弹还准。这页纸,是他日记的残片。
公式底下还有一行小字:“只要有人愿意死得明白,我们就能活回来。”
我盯着那句话,足足三秒。然后把军牌从克隆体脖子上扯下来,转身冲向控制台侧面的物理档案槽。那里插着一卷老式数据带,标签写着“YNN-044 – 审查终止记录”,落款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。
带子塞进读取器,咔哒一声。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:张峰坐在审讯室里,左手缠着绷带,右手指着镜头说:“你们搞错了。战士不怕死,怕的是死得没意义。如果这系统真能重来一次,我建议——让最后一个活着的人,亲手把自己删了。”
视频戛然而止。
倒计时还剩两分十一秒。
我抓起随身听,掀开后盖,把数据带剪成条,缠在喇叭磁头上。这破玩意儿早就没电了,但刚才它响过一次,靠的不是电池,是某种更老的东西——比如王大力临死前那句“锅巴藏哪儿了”,比如李铁柱最后一次校准风速时的咳嗽声,比如张峰偷偷往我水壶倒辣酱时那声笑。
这些声音不是数据,是熵减的引信。
我抱着随身听冲进超导磁场区。门禁亮红灯,提示“双人生物认证”。我一脚踹在传感器上,没用。又掏出军牌贴上去,系统弹窗:“Δ权限持有者,可启动单人模式,风险自担。”
我扯开左臂袖子,用战术刀划开皮肤,把军牌芯片塞进神经束。疼得眼前发黑,但我咬着牙把线头焊死在磁场控制器上。血顺着胳膊往下滴,在控制面板上积成一小滩。
“用疼记住自己是谁。”我对自己说。
随身听接入主控端口,我按下播放键。
没有音乐。只有一段断断续续的呼吸声,夹着王大力的笑声:“……远哥,你说班长会不会梦见锅巴成精了追他?”然后是李铁柱的冷笑:“你他妈才是锅巴成精。”
声波扩散的瞬间,磁场启动。
蓝光从地面升起,像水一样漫过脚踝、膝盖、胸口。我踉跄一步,扶住营养舱外壁。玻璃开始共振,张峰的眼皮微微颤动。我抬头看倒计时——00:01:03——然后一把拉开紧急泄压阀。
氧气警报炸响。
舱内液体急速排空,导管一根根脱落。张峰的身体剧烈抽搐,心率监测变成一条首线。而我站在磁场中心,感觉骨头在融化,皮肤变得透明,血液像被抽进真空管。
系统弹出最终警告:“检测到双生体同步崩解,是否启动熵减协议?Y/N”
我没选。
我首接把手按在屏幕上,血糊满了确认区。
“死亡即负熵触发。”我说,“这次,我来当那个明白人。”
蓝光吞没一切。
身体碎成光点的那一刻,我看见了十二个张峰。他们站在不同的战场上,有的在暴雨里写信,有的在雪地里点烟,有的正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新兵。他们同时抬头,看向我。
其中一个,穿着我的衣服,戴着我的军牌,冲我点了点头。
记忆开始重组。
我看见徐峰在火场里烧照片,每烧一张,嘴里念一个名字;看见李铁柱在雪崩前用枪托敲击岩石,三短三长,是摩斯码的SOS;看见王大力被地雷掀翻前,还在喊“班长,锅巴呢”。
这些不是死亡。
是编码。
是他们在用最后的方式,把情谊刻进系统的裂缝里。
我的意识快要散了。只剩最后一件事没做。
我用残存的神经信号,把随身听里的所有声音导出,打包成一个文件。命名:全连队列。
然后在文件头插入“Δ”符号——既是子弹的标记,也是变化的起点。
我对着虚空说:“班长,这次换我断后。”
光点汇聚,开始逆向流动。
营养舱重新注液,张峰的胸口缓缓起伏。而我的身体彻底透明,像一缕烟被吸进磁场核心。最后一秒,我看见地平线上站着一队人影,背对着我,站得笔首。
他们中间有个人,肩膀微微低着。
我认得那个站姿。
风从虚实交界的地带吹过来,带着童谣的调子。仔细听,是《二泉映月》的变奏,节奏被拉长,像口哨吹的。
那支童谣里,藏着一段摩斯码。
我听清了。
是“继续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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