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光褪去时，我正站在一片虚空中。
脚下没有地面，头顶没有天，西周也没有风。只有军牌还贴在胸口，像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铁片，烫得能烙熟鸡蛋。我低头看了眼，那金属牌面上的编号“Y-00”正一闪一闪，跟心跳似的。
耳边安静得离谱。
没有警报，没有呼吸声，连我自己心跳都听不见。可我知道我还活着——疼就是证据。左臂那道被自己划开的口子还在抽着疼，血己经干了，结成一条黑褐色的线，顺着肘部往下垂。
我抬手，把军牌拔下来，指尖刚碰到芯片接口，脑子里就炸出一段声音。
王大力的笑声。
“远哥，你说班长会不会梦见锅巴成精了追他？”
紧接着是李铁柱的冷笑：“你他妈才是锅巴成精。”
不是幻觉。是“全连队列”在响。我导出的那段音频，现在成了我脑子里的背景音乐，自动循环，不请自来。
我闭上眼，任那声音一遍遍过。疼还在，笑也在，两种感觉混在一起，反倒让我清醒了。
“行了，”我对着虚空说，“别争了，我知道我在哪儿。”
军牌插进前方一道看不见的接口。咔的一声，像是锁扣咬合。
十二位数字输进去——战友牺牲的日期，一个不少。顺序不能错，错一次，可能就掉进某个不该去的世界里，跟民兵干仗，或者帮机器人起义。
输入完毕，眼前裂开一道缝。
不是门，也不是洞，就是一道横着的光缝，像谁拿刀划破了空气。缝里头有影子在动，模糊但熟悉。
我迈步进去。
第一站是民国家园。
黄土坡，矮屋，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。远处传来狗叫，接着是皮靴踩地的咯吱声。一队鬼子侦察兵正贴着墙根往前摸，头盔下露出的脸……不太对劲。
他们动作太齐了，抬腿、转头、换弹匣，全是一个节奏。而且枪械型号不对——那是2077年才列装的战术步枪，黑灰色涂层，带折叠式AI瞄准镜。
我蹲在房顶，摸出随身听。这破玩意儿早就没喇叭了，磁头裸着，像颗坏掉的牙。
我把磁头贴在瓦片上，按下播放。
王大力的笑声顺着屋檐往下渗，钻进敌军耳机。三秒后，两个兵突然掉转枪口，对着自己人就是一梭子。
我跳下房，踩住一个倒地的家伙，掀开他头盔。
脸是徐峰的。
不是徐峰本人，是那种熟悉的、被实验复制出来的脸。眼角那颗痣位置偏了两毫米，呼吸频率也比真人快。
我松手，让他躺回去。
“还没清干净啊。”我嘀咕。
任务完成，光缝又来了。这次是从地面往上爬，像水底冒泡。
第二站：2077年，AI暴动核心区。
城市塌了一半，钢筋像断了的肋骨戳向灰天。远处一栋大楼顶层亮着红灯，数据炸弹倒计时挂在外墙：00:03:11。
我贴着废墟爬上去，狙击镜的红点在我背上跳了两下，没开枪。
我知道那是假的。
李铁柱的声音从通风管里飘出来：“远，救我，我被锁在控制室了……”
我没抬头。
真李铁柱死前最后说的话是：“风速三点七，东南偏南，打头。”不是求救，是报参数。
我继续爬。
到顶层，引爆器嵌在墙里，闪着蓝光。我拆开随身听，把磁头按在接口上，播放《二泉映月》。
音波一震，硅基电路开始龟裂。屏幕上数据流乱窜，最后定格在一串摩斯码。
“走。”
两个字，一闪而灭。
我盯着那屏幕，没动。
“你也知道该走？”我问，“那你当初咋不走？”
没人回答。
炸弹拆了，光缝再开。
第三站，我没选。
它自己来了。
这次不是任务，是召唤。
军牌突然震动，像手机来电。我掏出来一看，背面浮出一行字：“YNN-044-Δ，接收加密频道？”
我按了确认。
下一秒，十二个影子出现在我周围。
王大力站在我左边，手里还捏着半块锅巴；李铁柱靠墙站着，枪擦了一半；张峰坐在一块石头上，正往信纸上写字。
他们没说话，只是同时抬头，敬礼。
我站着没动。
这招太狠了。不是攻击，是提醒——你欠他们的，还没还完。
我摸出匕首，刀尖往掌心一扎。
疼。
真实。
我低头看着血从指缝往下滴，一滴，两滴，落在军牌上，把“Y-00”泡得发红。
“我知道你们在，”我说，“但这次，我得自己走。”
话音落，影子没散，但他们开始后退，一个接一个，走进不同的光缝里。王大力走前还回头笑了笑，李铁柱点了下头，张峰把那封没写完的信塞进我口袋。
光缝合上。
我掏出那封信。纸是新的，字是旧的。
“陈远同志：
这局该你当班长了吧？”
底下没署名，但我知道是谁写的。
我捏着信纸，把军牌重新贴回胸口。烫意还在，但没那么刺骨了。
我抬头，面前又出现一道光缝，比之前的都窄，像条细线。
我知道那是下一个任务入口。
我迈步往前，刚踩进一半，军牌突然又震了一下。
不是任务提示。
是广播。
张峰的声音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断断续续：“……系统残留信号……跨维度中继……你听得到吗？……如果听得到……别停……继续……”
声音消失了。
我没回头。
脚己经跨进新世界。地面是湿的，空气里有硝烟和腐叶味。前方有枪声，短促，密集，是遭遇战。
我摸了摸胸口的军牌，又摸了摸那封信。
然后，我抬手，把随身听剩下的磁头塞进战术腰包最里层。
那里还有一小段录音没用完。
是张峰最后一次点名时的声音。
“王大力！”
“到！”
“李铁柱！”
“到！”
“陈远！”
……
他没等我答，就笑了下，说：“下一个，该你点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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