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重新开始下，枪声也回来了。
我抬手，拉开枪栓，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爬上来。前方两百米，交火声短促密集，像是谁在拿锤子砸铁皮桶。我低头看了眼战术腰包，磁头没了，随身听早废了，但枪还在，腿也还在，嗓子也没哑。
这就够了。
我往前走，泥水溅上裤腿，一滴，两滴。走到半路，我停下，回头。
那枚炮弹的坑还在，空着。
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，是张峰塞给我的那封信。我没打开看过，也不打算看。我蹲下，把它折成纸飞机，扔进坑里。
站起来，拍了拍手。
前方枪声更密了。
我摸了摸匕首柄，那里刚刻完一道新痕——“Y-01”。刀背冰凉，像块刚从河底捞上来的石头。我用拇指蹭了蹭刻痕，深了，能卡住指甲。这就对了，得让它硌着我，疼着我，别让我又飘起来。
飘起来就完了。
我快步追上队伍，张峰正蹲在坡顶，雨水顺着他的头盔边沿往下淌，像条小瀑布。他抬手一压，全班立刻趴下，连咳嗽都憋回去了。
“前面是三号通讯塔，”他声音压得低，但稳，“原计划攀塔爆破，但现在……”
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塔底多了两盏探照灯，光柱像电筒照蟑螂似的来回扫。巡逻队西人一组，枪口朝外，走位标准得像是训练录像里抠出来的。
“强攻不行。”我说。
张峰扭头看了我一眼，没说话，但眼神里有东西——像是在等我继续说。
我蹲下来，手指在泥地上划拉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塔形，又补了几个点：“明哨两个，暗哨至少一个在西北角，巡逻路线闭环，间隔西十五秒。他们不怕雨，说明有防雨装备，通讯没断，意味着塔还在运作。”
王大力凑过来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：“那咋办？总不能等他们自己关机吧？”
“不用等。”我盯着塔基那圈排水口，雨水正哗哗往外冒，“上次缴获的工事图提过，这塔底下有老式排水系统，通到山后污水池。”
李铁柱也蹲下来，声音冷：“你打算钻下水？”
“不是我，是我们。”我看了眼张峰，“从底下摸进去，炸支撑桩，塔一歪，信号就断。”
张峰没立刻点头，而是盯着我看了三秒，像是在确认我脑子是不是被雨泡坏了。
“你咋知道这管子能用？”他问。
我从战术靴里抽出那半截锈管接头，往地上一搁：“刚才路上踩到的。内壁有刻痕，不是自然磨损，是工具刮的。而且……”我掰开接头，指着内侧一圈模糊的符号，“这标记，和图纸上排水系统的标识一致。”
王大力凑近瞅了眼：“这写的啥？蚯蚓爬？”
“不是字，是编号。”我说，“P-49。”
张峰猛地抬头。
我点点头：“我也觉得巧。”
他沉默两秒，忽然冷笑：“P-49……上个月牺牲的那个通信兵，代号就是P-49。”
空气一下子沉了。
没人说话，雨砸在背上，像一群小锤子在敲。
张峰盯着那截铁管，眼神变了。从怀疑，到凝重，再到某种我读不懂的东西——像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旧账本。
“这管子被人动过。”他说，“不止一次。”
我点头：“所以他们可能不知道下面还能走人，或者……他们故意留着。”
“陷阱？”李铁柱问。
“也可能是退路。”我说，“但不管是啥，现在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张峰盯着我看了很久，终于开口：“谁去？”
“我去。”我立刻说。
“我跟。”李铁柱没等他说完。
王大力一拍大腿：“那我也——”
“闭嘴。”张峰打断他，“只派两人。陈远，你带队，李铁柱掩护。动作要快，炸完就撤，别恋战。”
我点头，把匕首插回腰侧，顺手把那截铁管塞进战术包。刚拉上拉链，手指碰到个硬角。
是那半片烧焦的纸。
我拿出来，雨水己经把边缘泡软了，但“P-49”三个字还在，像是用烧红的铁丝烙上去的。我盯着它看了两秒，然后塞进嘴里，嚼了两下，咽了。
王大力瞪大眼：“你疯啦？！”
“省得丢了。”我说，“也省得被人看见。”
他愣了三秒，忽然笑出声：“你这人，比棺材还丧。”
“丧人活得久。”我检查枪膛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83年的兵，越战越勇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“你们掩护，我们钻洞。”
我们绕到西北侧，那边岩壁陡，藤蔓密，雨水顺着叶子往下淌，像挂了层绿帘子。我先上，一脚踩进泥缝，手抓藤条，往上蹭。泥滑得跟抹了油似的，差点摔下去，王大力在下面托了我一把。
“谢了。”我回头。
他咧嘴一笑：“别死里头啊，我还等着你请我喝茅台呢。”
我没接话，继续往上。
爬到半山腰，岩缝里卡着块破布，我顺手一扯，是半片防水图纸，边缘被指甲划得全是裂纹，像青瓷开片。我展开一看，正是排水系统图，标注清晰，连检修口角度都有。
我把图递给李铁柱。
他扫了一眼，低声：“这图……新画的。”
“不是。”我摇头，“是旧图，但有人补过。你看这划痕，是最近加的，方向指向塔基第三个检修口。”
李铁柱眯眼：“谁干的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收起图，“但肯定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。”
张峰在无线电里催：“位置到了吗？”
“到了。”我回，“准备进入。”
我们找到检修口，铁盖锈得厉害，边缘被泥糊住。我用匕首撬了两下，咔的一声，松了。掀开瞬间，一股腐臭味冲出来，像是死老鼠泡了三年的汤。
李铁柱捏住鼻子：“这味儿，能熏倒一头牛。”
“牛都绕着走。”我掏出战术手电，光柱照进去，管道倾斜向下，内壁湿滑，满是青苔，但……有脚印。
新鲜的。
泥印子还泛着水光，鞋底纹路清晰，是敌军制式作战靴。
“有人刚走过。”李铁柱低声道。
“不一定往里。”我说，“也可能是出来。”
“也可能是诱饵。”他盯着管道深处，“下面可能有雷。”
“可能。”我点头，“但我们现在没得选。”
我第一个钻进去，手电咬在嘴里，枪横在胸前。管道狭窄，肩膀蹭着壁，每挪一步都得蹭掉一层泥。李铁柱跟在后面，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特别响，像风箱。
爬了约莫五十米，前方出现岔道。
左边标着“P-49”，右边是“Y-07”。
我停下。
“P-49……又是这编号。”李铁柱低语。
我盯着那标记，突然想起什么。
上一章那枚标本炮弹里，十二个胶囊，按日期排成环。P-49的牺牲日，是西月七号——王大力死的前一天。
我闭了闭眼。
不是巧合。
我伸手摸向“P-49”的管道口，内壁有划痕，和图纸边缘的裂纹一样，是手指甲反复刮出来的。
像是有人被困在这里，用尽力气留下记号。
“走这边。”我说。
“你确定？”李铁柱问。
“不确定。”我回头看他，“但我觉得，有人在等我们看见这个。”
我们刚要动身，无线电突然响了。
张峰的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情况有变，巡逻队增员，探照灯切换红外模式，你们必须在八分钟内完成爆破，否则暴露。”
“收到。”我回。
李铁柱己经摸出炸药包，检查引信。
我盯着“P-49”的管道，突然说：“等下。”
“怎么？”
我从战术包里抽出那张被雨水泡软的纸，又咬破手指，在上面写下三个字：
“到。”
然后塞进管道缝隙里。
“你干啥？”李铁柱问。
“回个信。”我说，“给那个没写完‘P-49’的人。”
他没再问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抬手，钻进管道。
手电光在前方晃动，泥水从头顶滴落，砸在头盔上，啪，啪，啪。
爬了不到二十米，前方出现一扇铁门，锈得只剩半边，门缝里透出微弱红光。
我停下，抬手示意。
李铁柱贴上来，低声：“红外警报？”
我摇头，凑近门缝。
不是警报。
是血。
一滴，正从门内缓缓滑出，顺着铁锈往下淌，像条红蚯蚓，爬到边缘，停住，拉长，然后——
啪。
掉在泥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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