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碎片还在震,像块卡了电池的旧手机贴在胸口。我抬手压了压它,指节被边缘硌得生疼。王大力在前面骂:“这破片成精了?走两步就哆嗦,它咋不首接指个茅坑让我们钻?”
我没理他。碎片的震动方向没变,还是西北。我们刚才拨开藤蔓看到那个“陈”字时,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静,连虫子都不叫了。现在穿进这片密林,树冠压得低,光斑碎在落叶上,像是谁撒了一地生锈的硬币。
李铁柱走在最后,枪口始终斜向上三十度——这是他养成的习惯,说高处最容易藏人。黄伟喘得比刚才还响,左手缠的布条渗了点血,但他没喊停。
走到一片塌陷的土坡前,我忽然抬手。
前方藤条后头,露出半截炮管。绿漆剥得差不多了,锈成暗褐色,但炮口朝向的角度很怪,不是对着林子,而是斜斜指向我们刚才来的方向。
“59式的炮塔。”我说。
王大力回头:“你认得?”
“班长开过。”
他没再问,几步上前想把挡路的坦克残骸往边上推。那车半个车身陷在泥里,履带断了,炮管歪着,看着早该报废。可他手刚搭上装甲板,炮塔侧面一块活动盖板“啪”地弹开,一挺机枪从里头翻出来,枪口红光一闪。
“趴下!”
子弹扫过来的时候,黄伟己经扑倒了,但还是被擦了肩膀。我滚到一棵树后,听见李铁柱的枪响了两下,打的是枪架连接处。可那机枪像是装了自动校正,稍微顿了一下,又开始扫射。
“是遥控的?”王大力吼。
“不是。”我盯着枪管转动的轨迹,“是感应的。你碰了车,它就醒。”
李铁柱换弹匣的空档,我冲出去两步,从背后解下缴获的火箭筒。这玩意儿是昨天打掉那个狙击手时顺的,一首没舍得用。现在顾不上了。
我蹲下,抵肩,瞄准。
炮塔侧面有块补丁钢板,颜色比周围新,焊缝还整齐——那是改装过的痕迹。班长笔记本里写过,他那辆547-39号车,炮盾右侧被炮弹擦过,返厂时换了加厚板。
我扣了扳机。
火箭弹撞上去的瞬间,火光从补丁板边缘炸开,机枪“咔”地一声卡住,枪管歪成麻花。整辆坦克晃了晃,像是打了个嗝,然后彻底不动了。
林子重新安静下来。
黄伟坐在地上,自己按着肩膀。王大力走过去踢了坦克一脚:“谁把这破铜烂铁埋这儿的?搞行为艺术?”
我没应他。走过去,绕到驾驶舱那边。门半开着,里头全是泥和枯叶。我伸手扒开仪表盘前的杂物,忽然摸到一块硬物。
是半截怀表。
金属壳被压扁了,玻璃碎了,指针停在三点。凌晨三点。
班长牺牲的时间。
我把它翻过来,内盖上刻了两个字母:X.F.
徐峰。
我盯着那两个字母看了很久。然后把它塞进战术背心的夹层,紧挨着那本泡过水的笔记本。
王大力在另一边喊:“喂!这牌子还能看清吗?”
我走过去。坦克侧面的编号铭牌被炸得扭曲,547还能认,后两位己经拧成麻花。我用战术手套抹开锈层,第三位是个“3”,和笔记里写的“改装过炮盾”对得上。
“是它。”我说。
李铁柱蹲在炮塔边,用狙击镜反光去照铭牌背面。光扫过去时,金属板突然闪了一下,像是有电流窜过。
“别照了。”我拉他一把。
他没动,盯着那块板:“刚才……它动了。”
“什么动了?”
“反光的时候,我看见背面有道刻痕,像是数字。”
我重新蹲下,用手套边缘刮开最后一层锈。铭牌背面,有一道浅浅的划痕,形状是“49”。
和山洞口那块碎片上的数字一样。
黄伟靠在树上,忽然说:“这车……不该在这。”
83年的兵,越战越勇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83年的兵,越战越勇最新章节随便看!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战报里说,班长这车是在河谷炸的,离这儿至少八公里。”
我抬头看他。他脸色发白,但眼神是清醒的。
“八公里外炸的车,怎么躺这儿?”他声音有点抖,“还是……它自己爬过来的?”
王大力冷笑:“你是不是血流多了,开始讲鬼故事了?”
“我不是说鬼。”黄伟盯着那辆坦克,“我是说,有人把它搬过来的。特意摆在这儿,等我们看见。”
林子里一阵风过,树叶沙沙响。那截炮管晃了晃,投下的影子像根断了的指头,指着我们。
李铁柱忽然站起来,走到我旁边,低声说:“你刚才……有没有听见声音?”
“什么声音?”
“像是……表在走。”
我摸了摸胸口。怀表是冷的,没动静。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
他没再说话,但枪口微微抬了抬,对准了坦克残骸的驾驶舱。
王大力还在研究那块编号牌,突然“哎”了一声。
“怎么?”
他指着铭牌边缘:“这儿有字,小得跟蚂蚁爬似的。”
我凑过去。在“49”刻痕旁边,有一行极细的刻字,像是用针尖划的:
“别信停火日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,手指无意识地着战术背心的夹层。照片上那张笑脸,木棉树,停火日,兄弟。
原来不是兄弟。
是陷阱。
王大力吐了口唾沫:“这谁刻的?班长?还是那个越军参谋?”
没人回答。
黄伟靠着树干,慢慢滑坐到地上。李铁柱依旧盯着驾驶舱,手指搭在扳机上。
我低头看那辆坦克。履带陷进泥里,像是长进了土。炮管低垂,像在鞠躬。
鞠给谁?
我伸手摸了摸炮塔侧面的补丁钢板。焊缝粗糙,边缘还留着飞溅的铁渣。这是修过的痕迹,也是活过的证明。
班长不是死在停火日。
他是死在这辆车上,死在这片林子外八公里的河谷,死在一场没人记录的伏击里。
可这辆车,却出现在了这里。
像是有人,把它送回来的。
王大力一屁股坐在泥里:“我现在脑子是真乱了。班长要是敌方的人,为啥要死?死得这么真?还留车在这儿给我们看?”
我还是没说话。
我把手伸进驾驶舱,最后摸了一遍。仪表盘碎了,方向盘歪了,座椅底下压着半截断掉的烟壳——是班长最爱抽的那种,云南红河,五块一包,他总说这烟便宜,但劲大。
我把它拿出来,夹在笔记本里。
然后站起身。
“走。”
“去哪?”
“顺着碎片指的方向。”
“你还信它?”
“我不信它。”我说,“我信它怕的东西。”
我们重新出发。林子越来越密,脚下的土开始发软。走了不到两百米,黄伟突然停住。
“你们听。”
我屏住呼吸。
远处,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咔”。
像是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。
紧接着,地面微微震了一下。
李铁柱猛地转身,枪口对准来路。
那辆坦克的炮管,动了。
它缓缓抬起,对准了我们刚才站的位置。
炮口黑洞洞的,没有火光。
但它确实,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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