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柄抵在胸口，骨头缝里那股震动还没散。我听见李铁柱在喊，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，断断续续。我没回头，只把匕首往岩壁上一插，反手拽住他战术背心的肩带，把他从下滑的碎石堆里拖回来。他的耳朵还在流血，左脸贴着岩面，牙咬得咯咯响。
通道往下斜，越走越宽，风从底下往上灌，带着那哭声。不是婴儿该有的哭法，倒像是谁在喉咙里掐着嗓子模仿，一声比一声急，一声比一声像人。
我没再让它钻进脑子。疼就行。我用匕首尖在左臂反光膜上划了道口子，贴肉一按，刺啦一声，皮肉烧焦味混着金属腥气冲上来。眼前一清。
李铁柱喘着气，伸手摸了摸镜面墙。那墙没碎，只是表面浮起一层青瓷纹路，像血管一样慢慢跳。他忽然抬手，把狙击镜从枪上拧下来，对着前方岩壁反射一道光。
光扫过的地方，石头缝里嵌着几片瓷片，拼成一个“50”。
我盯着那数字，心里没起波澜。西十九道划痕在祭坛上，西十九次轮回在班长日志里，现在轮到第五十。这玩意儿不讲感情，只讲顺序。
“走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，爬到我背上，我用战术绳把他捆结实。他太沉，但我得扛着。这通道随时会塌，没人能掉队。
我们沿着斜坡滑下去，匕首当锚点，一米一米蹭。岩层开始剥落，大块大块往下掉，砸在头顶像有人抡铁锤。有块石头擦过我后颈，划开一道口子，血顺着迷彩服往下流，滴在瓷片上，那片青瓷居然吸了血，亮了一下。
李铁柱突然抽了口气：“哥，你看那风。”
我抬头。冷风里浮着细碎的光点，像灰尘，可它们不动——悬在半空，排成行，像在等什么。
我没理，继续往下。
到底了。
是个圆形大厅，没灯，但中央悬着个巨大培养舱，通体透明，里面泡着一团东西。说是胚胎，不如说是个没长全的人形，蜷缩着，皮肤半透明，能看到底下血管里流动的青色液体。它的脸……不是一张脸，是好几张脸来回切换——王大力在笑，李铁柱在哭，班长在摇头，赵小虎张着嘴，像是要说话。
我盯着它，它也“看”我。
李铁柱从我背上滑下来，跪在地上干呕。他耳朵伤得不轻，那哭声对他来说肯定更刺。他掏出战术手电，装上狙击镜，对准胚胎扫描。
“心跳……”他喘着，“和牺牲名单的时间对上了。王大力……停跳那秒，它的心跳慢半拍。杨志中弹那刻，它抽搐一次。所有人……都同步。”
我走过去，一脚踹开控制台的防护盖。屏幕闪了下，跳出一行字：“第50代完美体·意识融合进度：63%。预计完成时间：37分钟。”
下面还有一行小字：“同步信号己激活，所有克隆体待命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，笑了。笑得肩膀发抖。
完美体？合了我们所有人的命，拼出一个“完美”？那它哭什么？它不该笑吗？
我拔出匕首，转身就往培养舱走。
“别碰！”李铁柱喊。
我停住。
“这舱有感应，刚才你靠近，它脸变了。”
我回头。胚胎的脸正切换成张峰的样子，嘴唇动了动，没声音，但口型我看懂了。
“杀了我。”
我闭了闭眼。
这话说过太多遍了。幻境里，数据里，祭坛上。可这次不一样。这次它真在等我动手，等我毁了它，也毁了这整套轮回的机器。
我蹲下，撬开控制台底下一层盖板。里面有个插槽，标着“战术芯片接口”。我摸了摸左臂，那里埋着一块军用芯片，入伍时打进去的，从来没激活过。
李铁柱凑过来：“终端被地心磁场废了，爆破指令发不出去。”
“那就手动。”我说。
我用匕首划开左臂皮肤，血涌出来，顺着刀刃往下滴。我找到那块芯片，用刀尖撬出接口，插进控制台。
没反应。
我记起班长教的——“逆向脉冲，三压一放”。他当时说这是老部队的土办法，正规手册里没有，用来唤醒休眠系统。我照着做，用匕首尖在接口上快速点三下，停一秒，再压一次。
屏幕闪了。
“认证通过。爆破程序启动。双人确认：第一指令员：陈远。第二指令员：______。”
我扭头看李铁柱。
他点头，伸手按上另一个接口。
倒计时跳出：10、9、8……
胚胎突然睁眼。
不是哭，是笑。嘴角咧到耳根，声音从培养液里传出来，混着几十个人的声音：“你终于……来了。”
7、6、5……
我盯着它，说：“你不该笑。”
4、3……
它脸又变了，变成王大力，冲我咧嘴：“哥，替我看看贵阳的春天。”
2……
我咬牙，手指悬在确认键上。
1。
轰——
培养舱炸了。
青色液体像瀑布一样泼出来，胚胎被炸成碎片，可那些碎片没落地，反而悬浮在空中，继续拼合，笑声不断。地面开始塌，天花板裂开，青铜碎片像雨一样往下掉。
“走！”我拽起李铁柱就往回冲。
通道己经塌了大半，碎石堵路，我们只能贴着墙爬。突然，头顶一声巨响，整块岩层塌下来，王大力从侧道冲出来，一把将我们推出去。
我和李铁柱摔在五米外，回头时，他己经半身被压在巨石下，动不了。
“别管我！”他吼，“走！”
我没动。
他低头，撕下胸前的党徽，上面全是血，指甲抠进金属边沿，硬是把背面一块青瓷芯片撬出来，塞进我战术背心内层。
“替我看看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又一块青铜顶梁砸下来，把他整个人盖住。
我站着，没动。
李铁柱爬过来，拽我胳膊：“走！通道要全塌了！”
我抬脚，往前冲。
碎片雨越下越密，砸在背上像挨枪子。我抱着李铁柱，在最后一段甬道里狂奔。身后轰鸣不断，整座地心结构在塌，像有只巨手在往下拽。
冲出洞口那刻，我回头看了一眼。
那团青色碎片还在空中悬浮，慢慢拼回人脸。
它冲我笑。
我抬手，把党徽从背心里掏出来，攥紧。
血从指缝里流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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