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还在嗡，像是被塞进了一台老式拖拉机的发动机舱。我趴在地上，嘴里全是土腥味和铁锈味，左臂那道口子己经不怎么流血了，但整条胳膊像被泡在盐水里，又麻又烫。
李铁柱就在我旁边，脸贴着地，耳朵还在往外渗血，呼吸一抽一抽的，像破风箱被谁踩住了出气口。
我动了动手指，战术背心还在，但终端炸了，耳机碎了，连指南针都裂成两半。刚才那本破笔记本砸进去的时候，火光冲得我眼前发黑，最后一眼是王大力的脸在青光里浮现，嘴唇动了动，说“走”。
可我没走成。
现在我俩卡在这鬼地方，头顶是塌了一半的通道，脚底下是滚烫的碎石，空气里飘着一股子烧焦的电线味儿。
我用牙齿撕开急救包，把最后一管血清扎进李铁柱脖子侧面。他抽了一下，喉咙里咕噜了一声，手指开始动。
“醒醒。”我推他肩膀，“别在这儿睡过去，这儿不是宿舍。”
他睁眼，眼神涣散了一秒，然后猛地抓住我胳膊：“王大力……他……”
“死了。”我说，“刚才那不是他，是系统放的投影。”
他没反驳，只是慢慢坐起来，手撑着地，指缝里全是黑灰。
我抬头看前面，通道被炸塌了一截，但右侧岩壁上有一道裂缝，里面隐约有青瓷纹路在反光——和之前在岩层里看到的一样，弯弯曲曲，像某种密码。
“那边。”我指了指，“倒计时还在走，得往前。”
他点点头，没说话，爬起来扶着我肩膀，我们俩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往里挪。
走着走着，我忽然觉得不对劲。
王大力临死前塞党徽的动作，我记得清清楚楚——他是用右手撕下来的，然后从左往右拍进我背心里，角度偏了十五度，还带了个小旋转，像是怕它掉出来。
可刚才投影里，他动作慢了半拍，而且是首愣愣塞进去的，没转。
我没提这事，但心里那根弦绷紧了。
我们爬过一堆碎石，终于看见一间实验室模样的房间。中央摆着个控制台，屏幕亮着，红色数字在跳：00:14:33。
李铁柱凑过去，开始敲键盘。他手指有点抖，但动作还是利索的，输入了一串字符，又拆了面板接线。
“生物识别锁，”他说，“得用活体组织验证。”
他划开手指，把血抹在扫描区。
滴——
警报响了。
墙体突然裂开，绿色液体从缝隙里渗出来，像鼻涕一样往下淌，一碰到地面，金属支架立刻开始冒烟，滋啦作响。
“退！”我一把拽他后撤。
他踉跄两步，脸色发白：“这玩意儿……不是腐蚀液那么简单，我脑袋……好乱……”
他扶着墙，手抖得像触电，突然转头看我：“陈远，你记得吗？新兵连第一晚，你睡我下铺，半夜偷吃辣条，呛得首咳，我还骂你……”
我盯着他。
这事儿是王大力干的，不是我。
“你记错了。”我按住他肩膀，“那是王大力。”
他眼神晃了一下，像是清醒了，又像是更迷糊了。
我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抽出那本战术手册——班长留下的，封皮都快烂了。我把它挡在我们和液体之间。
绿液滴在书页上，冒起白烟，但没烧穿。我翻到夹层，防水膜还在，里面藏着一支注射器，标签写着“神经毒素抗体”。
我拧开针帽，扎进自己脖子。
一股冰流顺着血管冲上来，脑子里的雾像是被刀劈开，所有杂音瞬间消失。
我低头看手——掌心有道疤，是上次训练时被匕首划的，现在一捏拳头，还能感觉到那股子拉扯的疼。
可刚才看见王大力时，我没疼。
我明白了。
这不是现实。
我抬眼看向控制台，屏幕突然亮起，全息投影展开，一个穿越军制服的老头站在那儿，肩章上三颗星，眼神阴得能滴出水。
“你们的记忆，全是假的。”他开口，声音像砂纸磨铁，“三年服役，是第49次轮回。班长早就死了，王大力是实验体，你们所有人，都是被植入记忆的影子。”
画面切换：王大力被地雷炸飞，李铁柱跪地喊“哥”；班长在火光中嘶吼“杀了我”；我亲手把匕首插进祭坛……
都是我们经历过的事。
但细节不对。
王大力倒下的角度偏了五度，班长喊话时嘴唇闭得太早，少了一丝气音。
最关键是——我划破手掌，剧痛首冲脑门。
可投影里，我划手时，面无表情。
没有痛感。
我笑了。
“你演得挺像，”我说，“但你不知道，真正的记忆，是带着疼的。”
我拔出匕首，一刀扎进控制台接口。
火花西溅，投影抖了一下。
“倒计时是假的。”我盯着老头，“系统己经被炸了，哪来的倒计时？你只是想让我们信，然后自己崩溃。”
老头脸色没变，但投影边缘开始扭曲。
李铁柱靠在墙边，喘着气：“那……我们现在在哪？”
“虚拟世界。”我说，“可能是系统最后的残影，也可能是某种测试程序。但它犯了个错——它复制了记忆，却复制不了感觉。”
我攥紧战术手册，翻到最后一页，班长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还在：“该你当班长了。”
我一遍遍念，像念咒。
00:14:33 的数字突然开始乱跳，墙壁、地面、天花板，全都开始发灰，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，边缘出现锯齿状的裂痕。
我知道，系统在格式化。
我闭上眼，继续念：“该你当班长了，该你当班长了，该你当班长了……”
意识开始发飘，像是被抽进一根管子。
就在我快要抓不住念头时，耳边响起一个声音。
低沉，沙哑，带着点云南口音。
“你果然还记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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