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证券交易所门口的铜牛雕塑前，杨巡正来回着牛鼻子——那地方被人摸得锃亮，跟镀了层铬似的。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地面的声音，梁思申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走过来，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，看着挺精神：“杨总，摩根士丹利的资金到账了，三千万，比预想的多了五百万。”
“多了？”杨巡猛地回头，手里的公文包没抓紧，“啪”地撞在铜牛腿上，“不是说好两千万吗？这……这咋回事？他们改主意了？”
“他们看了我们的整改报告，觉得潜力比预估的大。”梁思申把银行回单递过来，上面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，晃得人眼晕，“条件不变，只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，不干涉日常运营，放心吧。”
杨巡盯着回单上的“叁仟万元整”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扬子街卖假货被工商追着跑的日子，那会儿连三百块的罚款都得跟人说好话求情。他下意识摸出烟想点，被梁思申按住手腕：“交易所门口不让抽烟，罚款两百，够买半只烤鸭了。”
“两百？抢钱啊。”杨巡把烟塞回盒里，拉着梁思申就走，“走，去物流基地，今天得让大伙都尝尝烤鸭的滋味，全聚德的！”
物流基地里，工人们正在卸新到的货架，日本来的货柜车刚停稳，寻建祥就踩着梯子往下扔麻绳，喊得震天响：“都麻利点！杨哥说了，今天每人一只烤鸭，管够！不够再添！”
杨巡和梁思申刚走近，就被一群人围住。负责仓储的老王举着只油乎乎的烤鸭跑过来，油滴在崭新的工装裤上也不管：“杨老板，这钱真到账了？我昨儿跟我家那口子打赌，她还说我做梦呢，说你要是能弄来三千万，她就把猪圈拆了盖楼房，给我也整瓶好酒天天喝。”
“拆！必须拆！”杨巡接过烤鸭咬了一大口，油星溅到西装上也不在意，“不光盖楼房，我再给你家配台彩电，二十一寸的！进口的！”
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，小张推了推眼镜，凑过来说：“杨哥，那批德国的分拣设备，厂家说可以全款提货，能便宜五个点，划算得很。”
“提！”杨巡大手一挥，油乎乎的脸上泛着红光，“让财务马上打款，别耽误。顺便告诉他们，再追加两套，我要让华东地区的物流速度，比顺丰还快！让他们追着咱屁股跑！”
梁思申在旁边笑着摇头：“杨总，您这魄力够大的，就是别把牛皮吹破了。顺丰的创始人我认识，人家的航空枢纽可不是说超就能超的，人家有飞机。”
“现在超不过，不代表以后超不过。”杨巡啃着烤鸭，说话有点含糊，“梁小姐，你就等着瞧，不出三年，我让杨氏电器的物流车，跑遍全国的每一条县道，让村里人买台电风扇都能当天送到！”
正说着，寻建祥举着个大哥大跑过来，天线歪歪扭扭的，看着挺滑稽：“杨哥，北京的王总打电话，说西单的铺面谈下来了，月租三十万，押三付一，人家不还价。”
“租！”杨巡把鸭骨头往垃圾桶里一扔，“让他赶紧签合同，装修队我己经派过去了，用最好的材料，别心疼钱！钱就是用来花的，花了才能再赚！”
“三十万……”小张在旁边小声嘀咕，“够咱们扬子街三个月的租金了，这也太贵了。”
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。”杨巡拍着他的肩膀，力道不轻，“北京是首都，把店开在那儿，咱杨氏电器才算真正的全国连锁。对了，让设计部把‘杨氏电器’的招牌再改改，字要更大，霓虹灯要更亮，晚上十里地外都能看见才好，跟灯塔似的。”
梁思申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：“北京的店我建议做高端线，主营进口电器，和上海的大众店形成差异化。这是我做的市场调研，王府井附近的家庭月收入超过八千的，占比百分之三十七，比全国平均水平高五倍还多，有钱人居多。”
“进口的？”杨巡翻着调研数据，眉头皱了皱，“会不会太贵了？老百姓买账吗？别砸手里了。”
“不是卖给老百姓的。”梁思申指着“中关村”三个字，“那里聚集了大批高科技人才，他们不差钱，差的是能匹配身份的高端产品。我们可以引进索尼、三星的最新款，再配个咖啡区，让买电器变成一种享受，而不是赶集。”
“喝咖啡买电器？”寻建祥在旁边听着，一脸茫然，“这能行吗？人家买个冰箱还得喝杯咖啡？闲得慌？”
“怎么不行？”杨巡突然拍了下大腿，差点把手里的烤鸭掉地上，“就按梁小姐说的办！再雇几个懂外语的店员，穿西装打领带，跟五星级酒店似的，倍儿有面子。寻子，你去北京盯着，别让那帮装修的糊弄事，偷工减料我饶不了你。”
“我？”寻建祥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，“我连北京的地铁都不会坐，路都认不清……”
“不会学啊。”杨巡瞪他一眼，“当年你不也不会用大哥大？现在不照样玩得溜？这三千万不是让咱当守财奴的，是让咱把生意做大的，懂不懂？没见过世面咋干大事？”
寻建祥被骂得缩了缩脖子，嘟囔着：“懂，懂还不行吗……去就去。”
下午的董事会上，杨巡把扩张计划往会议桌上一拍，复印件哗啦啦掉了一地，他也不捡：“第一步，北京、广州、成都各开一家旗舰店，面积不小于一千平，气派点；第二步，物流基地扩建三倍，引进两条全自动分拣线，效率提上去；第三步，成立研发部，搞点自主知识产权的东西，不能总卖别人的货，得有自己的牌子。”
摩根士丹利派来的观察员推了推金丝眼镜，慢悠悠地说：“杨总，您这计划是不是太激进了？三千万要是全投进去，现金流会很紧张，风险不小啊。”
“紧张才好，逼着咱往前跑，不进则退。”杨巡指着窗外正在施工的冷库，“您看那片空地，明年这个时候，就得竖起‘杨氏电器研发中心’的牌子。我杨巡别的本事没有，就是敢想敢干，瞻前顾后的成不了大事。”
梁思申在旁边补充：“我们做过压力测试，即使扩张不如预期，摩根士丹利的资金也能支撑十八个月，扛得住。而且北京的铺面己经有人出价要转租，转让费能赚两百万，风险可控。”
观察员还要说什么，被杨巡打断：“风险这东西，就像下雨天走路，怕湿鞋就别出门。咱干事业的，就得雨天扛着伞往前冲，总比别人先到目的地，等雨停了再走，黄瓜菜都凉了。”
会议结束时，夕阳把办公室的玻璃染成了金红色，看着挺喜庆。杨巡看着梁思申收拾文件，突然说：“梁小姐，晚上我做东，请大伙吃顿好的，也算庆祝资金到账，热闹热闹。”
“好啊。”梁思申把笔记本电脑合上，“但得我选地方，保证让你觉得值，还不贵。”
结果她把众人领到了一家路边摊，塑料棚子被风吹得晃晃悠悠，好像随时会塌。老板颠着铁锅，葱姜蒜的香味能飘出半条街，闻着就馋人。梁思申指着油汪汪的炒面：“这家的大肠面是上海一绝，好多华尔街回来的都特意来吃，地道。”
杨巡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大肠，油光锃亮的，突然觉得比五星级酒店的牛排还香，吃得满头大汗。梁思申吸溜着面条，油星溅到嘴角也不在意：“杨总，其实摩根士丹利有个条件，没写在合同里。”
“啥条件？”杨巡的筷子顿在半空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他们希望你能去哈佛读个短期研修班，学学现代企业管理。”梁思申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，“费用他们出，时间三个月，下个月就可以入学，机会难得。”
“哈佛？”杨巡差点把面条吸进气管，咳嗽了半天，“我连英文字母都认不全，去那儿干啥？听天书啊？跟傻子似的。”
“不是让你拿学位，是去开眼界。”梁思申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，“看看人家怎么管理跨国公司，怎么制定战略。你现在手里有资本，有团队，缺的就是系统化的思维，补补就齐了。”
“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。”杨巡有点抵触，挠了挠头，“凭经验办事，作者“大圣湖畔钓鱼翁”推荐阅读《大江大河：杨巡的时代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照样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，学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。”
“凭经验能做到一个亿，凭系统思维才能做到十个亿。”梁思申放下筷子，语气认真起来，“杨总，你总说要把杨氏电器做成中国的沃尔玛，可沃尔玛的创始人山姆·沃尔顿，每年要花三个月时间去考察全球的零售业，你愿意花三个月去哈佛吗？就当是旅游了。”
杨巡沉默了。塑料棚外的车水马龙呼啸而过，像在催他做决定。他想起刚到上海时，在火车站啃冷馒头的自己；想起排队买认购证时，冻得首跺脚的夜晚；想起现在，手里握着三千万，却连去哈佛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，有点不甘心。
“我去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发紧，“但丑话说在前头，要是听不懂，我可随时回来，别笑我没毅力，我脸皮薄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梁思申笑了，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，“我己经帮你请了个中文翻译，保证让你听得明明白白。对了，你的英语得从ABC学起，我给你找了个家教，明天就上门，可得好好学。”
“这么快？”杨巡瞪大眼睛，“你这是早有预谋啊，合着就等着我点头呢。”
“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。”梁思申举起可乐杯，“为了杨氏电器的哈佛校友，干杯！”
可乐的气泡在杯子里滋滋作响，像在为杨巡的决定鼓掌。他望着棚外璀璨的灯火，突然觉得这三千万带来的不仅是扩张的底气，更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。门后是什么，他不知道，但他想去看看，不能让人瞧不起。
第二天一早，杨巡正在办公室背英语单词，字母歪歪扭扭写了一本子。寻建祥举着份报纸闯进来，标题用红笔圈着“小雷家砖窑复工”：“杨哥，雷书记出来了！听说信用社免了他们一半的利息，砖窑又开工了，不容易。”
“出来了？”杨巡的笔尖在“hello”上划了道斜线，有点意外，“他倒是命大，福大命大。”
“命大不如你财大。”寻建祥把报纸往桌上一拍，“他现在见人就说，当年要是听你的，也不至于蹲大牢，肠子都悔青了。”
“少提他。”杨巡把单词本合上，不想多提，“北京的装修怎么样了？王总没偷懒吧？那小子滑头得很。”
“偷懒？他敢！”寻建祥拍着胸脯，“我派了老王盯着呢，每天给我打三个电话汇报，比我亲妈查得还紧。对了，成都的铺面也谈得差不多了，对方要价太高，我让他们再压一压，能省点是点。”
“别光想着压价。”杨巡站起身，“位置好就拿下，钱不够就从摩根士丹利的资金里调。记住，咱们现在是有资本的人了，别跟以前似的，为了几千块钱磨半天，掉价。”
“知道了，杨总。”寻建祥嘿嘿笑了，“您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派头了，跟电视剧里的大老板似的，有范儿。”
“少拍马屁。”杨巡瞪他一眼，嘴角却忍不住上扬，“让财务把这个季度的报表做出来，给摩根士丹利那边送一份，别让人觉得咱只会花钱不会赚钱，得让他们放心。”
寻建祥刚走，英语家教就来了，是个戴眼镜的女大学生，说话细声细气的：“杨先生，我们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学起，好吗？慢慢来，不难的。”
杨巡看着课本上歪歪扭扭的字母，突然觉得比跟雷东宝吵架还费劲。但一想到梁思申说的“十个亿”，又咬着牙跟着念：“A、B、C……D、E、F……”
窗外的物流基地里，新到的分拣设备正在卸货，德国工程师的指挥声和工人们的号子声混在一起，像首热闹的交响乐。杨巡跟着念字母的声音越来越大，盖过了窗外的嘈杂，也盖过了心里的忐忑。
中午去食堂吃饭，杨巡端着餐盘坐在工人中间，嘴里还在念叨“F、G、H”。老王凑过来，好奇地问：“杨老板，您这是念叨啥呢？跟念经似的，听不懂。”
“学英语呢。”杨巡扒了口饭，“下个月去美国，总不能跟个哑巴似的，让人笑话。”
“美国？”老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，“杨老板要去美国了？听说那儿的楼比上海的还高，汽车比自行车还多，遍地是黄金？”
“不光楼高，规矩更多。”杨巡笑了，“咱得学着按人家的规矩办事，才能把生意做到人家的地盘上，不然没人理你。”
正说着，梁思申拿着份文件走过来，上面印着“杨氏电器北美事业部筹备方案”：“杨总，这是开拓美国市场的初步计划，先从洛杉矶的唐人街入手，那里华人多，容易打开局面，熟人好办事。”
杨巡看着方案上的英文地名，突然觉得早上背的字母不再那么陌生。他指着“洛杉矶”三个字，试探着问：“这个词我认识，L-A……后面是啥来着？记不清了。”
“Los Angeles。”梁思申笑着拼出来，“慢慢来，三个月足够你学会日常交流了，不用急。”
杨巡的脸有点热，扒拉着米饭说：“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去美国，国内市场这么大，够咱折腾十年八年的，稳当点也挺好。”
“市场大，抢的人也多。”梁思申把方案放在他旁边，“现在国美、苏宁都在跑马圈地，你不加速，就会被淘汰，慢一步步步慢。资本就像给你插上了翅膀，不往高处飞，难道还等着被别人打下来？那才傻呢。”
杨巡没说话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挺不是滋味。他想起刚创业时，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叫卖的日子；想起第一次在扬子街租摊位时，心里的忐忑不安；想起现在，手里握着三千万，却还在犹豫要不要飞，有点窝囊。
“洛杉矶的店，我去开。”他突然放下筷子，声音斩钉截铁，“等我从哈佛回来，就去美国考察，咱杨氏电器的招牌，不光要挂遍中国，还要挂到全世界去！让老外也知道咱中国品牌！”
食堂里的工人都被这话惊得停下了筷子，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，掌声雷动。老王举着饭盒喊：“杨老板威武！等您把店开到美国，我去给您看仓库，保证一根螺丝都丢不了！”
杨巡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，突然觉得这三千万带来的不是数字，是底气，是让跟着他的弟兄们能把日子过成期盼中样子的底气，比什么都重要。他举起手里的可乐杯，对着满食堂的人喊：“等咱把美国的店开起来，每人发台进口彩电，看NBA不用等转播，实时看！”
欢呼声震得食堂的灯泡都晃了晃，热闹得像过年。杨巡望着窗外的物流基地，那里的塔吊正在吊起新的钢架，阳光在金属上反射出刺眼的光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他知道，资本带来的不仅是扩张的速度，更是责任，是让“杨氏电器”这西个字变得更重的责任，得扛住。
晚上回家，杨巡把英语课本摊在桌上，台灯的光落在“New York”这个词上，挺陌生的。他想起梁思申说的，那里的证券交易所比上海的大十倍，人潮涌动的。他拿出笔，在词下面画了条横线，像是给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标，得去看看。
电话突然响了，是宋运辉打来的，背景里有蒸馏塔的轰鸣声，挺熟悉的：“听说你融到三千万了？恭喜啊，杨巡，有出息了。”
“宋厂客气了。”杨巡的声音有点激动，“我打算下个月去哈佛学学，回来咱也搞个高科技生产线，不比东海厂的差，到时候您可得多指点。”
“好样的。”宋运辉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但记住，资本是燃料，实业才是发动机。别光顾着加油，忘了保养发动机，不然跑不远。”
“我记住了，宋厂。”杨巡握紧听筒，“等我从美国回来，给您带台最新的进口仪器，比您现在用的准十倍，保证好用。”
挂了电话，杨巡看着课本上的单词，突然觉得没那么难了。他拿起笔，在“success”旁边画了个笑脸，像是在给自己鼓劲，一定行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“杨氏电器集团”的招牌上，霓虹灯把“集团”两个字照得格外亮，老远就能看见。杨巡知道，有了资本的底气，他和他的电器帝国，终于要迈出真正的大步了。前方或许有风浪，但他不怕，因为他知道，资本的船己经起航，而他，是那个最懂水性的舵手，能把好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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