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建祥走的第二天，扬子街下起了蒙蒙细雨。杨巡站在自己的摊位前，瞅着雨水顺着铁皮棚的缝隙往下滴，在泥地上洇出一圈圈湿痕。他心里跟这天气似的发沉——祥子带走了大半资金，万一出点岔子，不光生意黄了，还得背上三万块的债，那可是能压垮人的数。
“巡子，发啥呆呢？”王胖子撑着把破伞过来，手里攥着个算盘，“昨天跟你说的那批电风扇，厂家催款了，你啥时候给我结一下？”
“过两天吧，”杨巡回过神，脸上堆出点笑，“最近手头紧，消防这边添了不少东西。”他指了指堆在旁边的灭火器和水管，“你看，刚进的新家伙，花了不老少。”
王胖子撇撇嘴：“我说你咋突然对消防上心了，原来是没钱进货了。也是，现在生意不好做，能守住本就不错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杨巡顺着他的话说，“能把这摊子保住就谢天谢地了，哪敢想别的。”
看着王胖子趿拉着鞋走远，杨巡才松了口气。他要的就是这效果，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资金紧张，只能守着电器摊混日子，没人会往国库券上想。
他转身抄起扳手，继续昨天没干完的活——给消防栓换密封圈。这活儿看着简单，实则磨人得很，锈死的螺丝拧了半天纹丝不动，手心磨出了水泡，火辣辣地疼。
“我来吧。”老李不知啥时候站在旁边，手里拎着个喷灯，“这玩意儿得先烤烤，不然拧不动。”
杨巡赶紧让开，看着老李熟练地用喷灯加热螺丝，蓝色的火苗舔着锈迹斑斑的金属，发出滋滋的响。“李哥，谢了。”
“谢啥，都是邻居。”老李头也不抬地说，“祥子走了？”
“嗯，昨天一早走的，回老家看看。”杨巡含糊了一句。不是信不过老李，是怕人多嘴杂，传出去惹麻烦。
老李“哦”了一声，拧下螺丝，抬头瞅了瞅天：“这雨下得，怕是要下几天。你那消防栓赶紧弄好，别等雨停了又忘到脑后。”
“忘不了，这事儿比啥都重要。”杨巡说的是真心话。前世的火灾阴影总在他脑子里晃，不把这些隐患清干净，他睡不安稳。
正说着，市场入口处吵吵嚷嚷的，一群人围着看啥热闹。杨巡心里咯噔一下，挤过去一瞅，气不打一处来——又是小雷家的人，为首的还是那个络腮胡，正指挥着两个人往三轮车上搬东西，全是些收录机、电风扇之类的电器。
“这是干啥？抢东西啊？”有人喊道。
络腮胡转过身，冷笑一声：“抢？这些都是我们收的旧货，人家自愿卖的。”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愁眉苦脸的商户，“对吧，张老板？”
那商户缩着脖子点头，不敢吭声。
杨巡心里门儿清，这是小雷家的人收不到国库券，又开始琢磨歪道了，估计是用低价逼着商户卖货。他心里暗骂，却不敢作声。现在还不是跟他们硬碰硬的时候。
“看啥看？没见过收旧货啊？”络腮胡瞪着眼睛扫了一圈，最后目光落在杨巡身上，“杨巡，你那摊子上的货卖不卖？我给你个好价钱。”
“不卖，”杨巡硬着头皮说，“我这货都是新的，还等着赚钱呢。”
“赚钱？”络腮胡嗤笑一声，“就你这破摊子，能赚啥钱？我看你还是早点卖了，跟我们混得了。”
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杨巡说完，转身就走。再待下去，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。
回到摊位，他心里憋着股火。小雷家的人太嚣张了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。但现在不是时候，等国库券的生意做成了，有了本钱，再跟他们好好算算账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杨巡一边忙着弄消防，一边等着寻建祥的消息。他每天都往邮局跑，问有没有电报，可每次都是空着手回来。心里的焦虑跟野草似的疯长，晚上躺在小床上，净做些不好的梦——一会儿梦见寻建祥被抢了，一会儿梦见国库券是假的，一会儿又梦见小雷家的人找上门来。
第五天下午，他正在给消防栓刷漆，老李跑过来说：“巡子，邮局打电话来，说有你的长途，好像是祥子打来的。”
杨巡手里的漆刷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，顾不上擦手上的油漆，拔腿就往邮局跑。
“喂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大江大河：杨巡的时代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祥子？是你不？”他抓起电话，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是我，巡子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寻建祥的声音，带着点疲惫，还有些杂音，“我到北边了，收了不少国库券。”
“多少？顺利不？”杨巡急着问。
“收了大概六千多块的，还算顺利。”寻建祥说，“就是这边不好收，好多人不知道国库券能卖，跟他们解释半天都听不懂。还有些人觉得我是骗子，不搭理我。”
“能收这么多不错了。”杨巡松了口气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点，“你小心点，钱还够不？”
“快不够了，收这些就花了五千多。”寻建祥说，“我打算再往西边走点，那边有个大矿区，听说退休工人多，应该能收到不少。”
“行，你去吧。”杨巡说，“钱不够了就跟我说，我想办法给你汇过去。记住，安全第一，别贪多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寻建祥顿了顿，“巡子，这边好像也有人在收国库券，听说是南边来的，不知道是不是小雷家的人。”
杨巡心里一紧：“你没跟他们照面吧？”
“没有，我听人说的。”寻建祥说，“我会小心的，尽量绕着他们走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杨巡说，“你赶紧找地方住下，好好休息，明天再赶路。”
挂了电话，杨巡站在邮局门口，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，心里七上八下的。寻建祥那边总算有了进展，但小雷家的人也在北边活动，这可不是啥好消息。万一碰上了，以寻建祥的脾气，肯定要出事。
他得想个办法提醒寻建祥，让他更小心点。可又不能说得太明白，怕他分心。
回到市场，他把寻建祥的情况跟老李说了说，没提小雷家的人。老李听完，叹了口气：“祥子这孩子，真是能吃苦。你们这生意，看着简单，实则难啊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杨巡说，“等这单做成了，我一定好好请他吃顿好的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杨巡更忙了。消防这边，他雇了两个人，把市场里的旧电线全换成了新的，又在每个摊位旁边都放了灭火器，还画了消防通道的标志。商户们看着焕然一新的市场，都说他这次是动真格的了。王胖子甚至开玩笑说：“巡子，你这是要把市场改成消防队啊。”
杨巡只是笑笑，心里却在盘算着国库券的事。寻建祥又打了两次电话，说在矿区收了不少，现在己经有一万多块的国库券了，钱也花得差不多了。
“你先把国库券送回仓库，”杨巡在电话里说，“别都带在身上，不安全。送完货你再回来，咱商量着往上海送。”
“行。”寻建祥应着，“我明天就往回走。”
挂了电话，杨巡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第一阶段的收购总算完成了，接下来就是往上海送，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。他得赶紧联系上海的老张，安排好交货的事。
他正准备去邮局，小雷家的络腮胡又带着人来了，这次是来市场里“检查消防”的，其实就是找茬。他们在市场里转来转去，一会儿说这个摊位堆东西了，一会儿说那个电线不合格，故意刁难人。
杨巡心里清楚，他们这是没收到国库券，又想在市场里找点事。他强压着怒火，跟在他们后面，嘴上陪着笑脸，心里却在骂娘。
“杨巡，你这消防栓弄得不错啊。”络腮胡拍了拍刚刷过漆的消防栓，“花了不少钱吧？我看你这摊子也赚不了多少，折腾这些干啥？”
“安全第一，安全第一。”杨巡笑着说，“万一着火了，损失就大了。”
“说得也是。”络腮胡眯着眼睛看了看他，“我听说你那兄弟出去了？干啥去了？”
杨巡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不动声色：“回老家了，他妈病了，回去看看。”
络腮胡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多问，带着人走了。
看着他们的背影，杨巡松了口气，后背都湿透了。这些人果然在打听寻建祥的下落，看来他们对自己还是不放心。
他不敢耽搁，赶紧往邮局走。天快黑了，得抓紧时间给上海的老张打个电话。路灯亮了起来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，杨巡的影子被拉得老长，看着有点孤单，却透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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