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9年开春,上海写字楼里悄悄兴起点新玩意儿——会“滴滴”叫的icq。杨巡头回在梁思申电脑上瞅见那个蹦跶的小人图标时,正用她的计算器核对着香港地皮的估值,指尖夹着的烟蒂差点就烫着键盘。
“这东西能当电话用?”他把烟摁在水晶烟灰缸里,火星子溅在印着“巡港资本”的烫金名片上。窗外的巡天大厦工地上,吊塔正把钢筋往高空吊,阳光打在玻璃幕墙上,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。
梁思申对着英文网页皱着眉,屏幕上满是她用红笔圈出来的单词:“不是电话,是即时通讯。硅谷那边都用这个开会呢,比发传真快多了,得快十倍不止。”她突然把鼠标点向“亚马逊”的页面,“你看这家美国公司,啥也不卖,就靠在网上卖书,市值快赶上咱们整个集团了。”
杨巡的手指在计算器上停住,数字刚好停在“5600万”——这是他刚拍下的香港铜锣湾商铺总价。“在网上卖东西?”他嗤笑一声,烟灰掉在西装裤上,“想当年在扬子街,顾客得亲手摸着彩电才肯掏钱。这看不见摸不着的,谁会信啊?”
“现在不信,不代表以后也不信。”梁思申打印出一份报表,是她托华尔街同学做的分析,“1998年中国网民就有210万了,每年都翻一倍。再过五年,说不定你家隔壁张大妈都能在网上买菜。”她指着报表里的曲线,“这是趋势,就跟1992年的认购证似的,抓不住就得被甩在后头。”
这话算是说到杨巡心坎里了。他想起当年抱着一摞认购证在交易所门口被人骂疯子的日子,指尖在报表上敲出轻响:“你想咋做?总不能让杨氏电器的售货员都去学打字吧?”
“可以先从b2b做起。”梁思申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,上面还挂着个小天使挂件,“我联系了斯坦福的几个留学生,他们想回国创业,做个电器批发的门户网站。咱们可以投资,把迅达物流的仓库数据跟网站对接上,让经销商在网上就能查库存、下订单。”
杨巡盯着那个小巧的u盘,突然想起1986年自己背着的修彩电工具箱——当年那箱子里装着螺丝刀和万用表,现在这玩意儿里,好像能装下整个批发市场。“仓库数据?”他突然提高了嗓门,“建祥知道这事不?他连电脑开机都得找人帮忙。”
正说着,寻建祥扛着个纸箱闯进办公室,里面是物流园新换的条形码扫描仪,塑料包装上还印着日文。“杨哥,你看这洋玩意儿,扫一下就能记货号,比小速那手账本强多了!”他把扫描仪往桌上一放,差点碰翻梁思申的咖啡杯,“就是说明书跟天书似的,咱仓库的老李头看一眼就头疼。”
梁思申拿起扫描仪,指尖在按钮上轻轻一按,红光扫过寻建祥的工牌,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他的入职日期:“1993年5月12日”。“祥叔,以后不用记货号了,用这个扫一下就行。”她点开一个表格,“这是我做的物流信息化方案,以后货车到哪儿了,仓库剩多少货,打开电脑就能看见。”
寻建祥的手指在扫描仪上摸来摸去,像在研究新出炉的扳手:“这玩意儿靠谱吗?当年在广州仓库,你哥靠记车牌号就能算出哪辆车该保养了,比电脑还准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小申,不是叔不信你,这互联网看不见摸不着的,别是骗子吧?”
杨巡突然笑了,从保险柜里拿出1992年的国库券,泛黄的纸张在阳光下透着韧劲儿:“建祥,当年你也说国库券是废纸。”他把国库券往扫描仪下一扫,屏幕上跳出当年的买入价,“你看,这就叫信息化——把老账本里的数,变成电脑里的字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月,杨巡的办公室成了互联网试验田。斯坦福的留学生们带着笔记本电脑挤在沙发上,代码在屏幕上滚得像瀑布;寻建祥搬来物流园的老账本,牛皮纸封面都磨出了毛边;杨速则抱着本《计算机入门》啃,眼镜滑到鼻尖上都没察觉。
“杨总,经销商说想在网上看样机。”一个戴眼镜的留学生推了推眼镜,“能不能让杨氏电器拍点照片,传到网站上?”
杨巡正对着屏幕上的网站原型皱眉——首页设计得跟百货大楼似的,花花绿绿的晃眼。“拍照片?”他想起当年在扬子街,张大妈非得把彩电开机试三个小时才肯买,“光拍照片没用,得让他们能看到实机运行。”
梁思申突然拍手:“可以搞实时首播!就用摄像头对着样机,经销商想看哪个功能,就让售货员演示。”她转身对留学生说,“加个视频窗口,技术上能实现不?”
“理论上可以,但带宽可能不够。”留学生敲着键盘,“上海的网速也就56k,跟美国比差远了。”
“那就先搞文字首播。”杨巡拿起电话打给杨氏电器总部,“让销售部派个机灵的,每天在网上蹲点,经销商问啥就答啥,跟当年在柜台一样。”他挂了电话,看着屏幕上的“杨氏电器在线”字样,突然觉得有点陌生——当年那个扬子街的小摊位,现在要跑到看不见的网上去了。
夏天来的时候,b2b网站终于上线了。上线那天,杨巡特意让食堂加了菜,还给物流园的每个员工发了个印有网址的钥匙扣。寻建祥把钥匙扣挂在腰间,跟他的算盘串在一起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大江大河:杨巡的时代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叮当作响。
“杨哥,宁波的经销商真在网上下单了!”杨速冲进办公室时,衬衫都湿透了,手里举着打印出来的订单,“要五十台节能冰箱,比平时多订了三成!”
杨巡接过订单,墨水还带着热度。他想起1993年第一次往宁波送货,货车在国道上抛锚,他和寻建祥推着车走了三公里。现在,鼠标一点,货就能送出去,快得让人不敢信。
“让迅达物流用新系统调度车辆。”他对杨速说,“试试那个智能路线规划,看看比祥叔的老办法快多少。”
寻建祥在一旁听得首撇嘴,却还是掏出对讲机:“各车队注意,启用新系统派单对,就是那个带地图的玩意儿。”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货车图标,突然对留学生说,“能不能给图标加个喇叭?货车到地方了,让它响两声。”
网站运营到第三个月,梁思申带来了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——是她在华尔街的同事,做风险投资的。“杨总,你们的用户增长速度超过了当年的亚马逊。”美国人操着生硬的中文,手里捏着份尽职调查,“我们想投1000万美元,占15的股份。”
杨巡正在看实时交易数据,屏幕上的数字每秒都在变。“1000万美元?”他想起1986年揣着全部家当——87块钱去扬子街摆摊的日子,“你们看中我们啥了?”
“看中你们有实体店和物流网。”美国人指着窗外的迅达物流园,“纯互联网公司是飘在天上的,你们是扎在地上的。”他突然竖起大拇指,“你们的模式,比硅谷的先进。”
那天晚上,杨巡请留学生们去外滩吃饭。黄浦江的游船亮着彩灯,像浮在水上的珠宝盒。“你们知道我为啥信互联网吗?”他举起酒杯,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弧线,“因为它跟当年的认购证一样,能让普通人也能摸到机会。”
一个留学生突然说:“杨总,我们想开发个c2c平台,让个人也能在网上卖东西,就叫‘巡天集市’。”
杨巡看着江面上的倒影,巡天大厦的轮廓在水里轻轻摇晃。“搞!”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,“当年在扬子街,我最想的就是让街坊邻居都能做点小生意。现在有了网,让全国的街坊邻居都来摆摊!”
秋天的时候,“巡天集市”上线了。杨逦特意设计了个logo——是个简化的扬子街雨棚,下面挂着个小小的鼠标。上线第一天,就有个老太太在上面卖手工布鞋,订单从黑龙江飞到海南。
杨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布鞋照片,突然对杨巡说:“阿巡,你还记得张大妈吗?她孙子要是还在卖爆米花,说不定也能上网卖。”
杨巡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,进入“巡天集市”的后台。他看到无数个像张大妈孙子一样的小卖家,在虚拟的摊位上忙碌着,像极了当年扬子街的景象。“妈,这互联网啊,其实就是条看不见的扬子街。”他轻声说,“当年我们在雨棚下躲雨,现在在网上遮风。”
寻建祥抱着新配的笔记本电脑进来,屏幕上是迅达物流的智能调度系统——红色的货车图标在全国地图上移动,像撒了把会跑的豆子。“杨哥,你看这效率,比我当年记在脑子里快多了!”他指着屏幕上的数字,“上个月的物流成本降了17,宋厂长都打电话来夸了。”
杨巡看着那些移动的图标,突然想起1993年在广州仓库,寻建祥用粉笔在墙上画的货车路线图。当年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,现在变成了电脑里的精准轨迹,却依然带着当年那股子往前冲的劲儿。
梁思申走过来,递给他一份《互联网发展报告》,封面是斯坦福校园的照片。“美国那边想邀请我们去纳斯达克上市。”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,“他们说,巡天集团是中国互联网的标本。”
杨巡把报告放在桌上,目光穿过窗户,落在巡天大厦的玻璃幕墙上。夕阳的金光里,他仿佛看到无数个小小的光标在跳动,像当年扬子街摊位上的灯泡,一盏盏亮起来,连成了片光海。
“上市的事再说。”他拿起电话,打给“巡天集市”的运营团队,“给那些小卖家搞个培训,教他们怎么拍照片、怎么填快递单。当年没人教我,现在咱得教他们。”
挂了电话,他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交易数据,突然明白——所谓拥抱互联网,不是把老本行丢了,而是把扬子街的本分、迅达物流的实在,搬到网上去。就像当年修彩电要试机,现在做电商要讲信誉;当年跑运输要记路线,现在搞物流要算数据。
夜色渐浓,杨巡的办公室还亮着灯。他点开“巡天集市”的页面,看着那个雨棚logo,突然想给它加行字。他拿起笔,在纸上写下:“从扬子街到全中国,买卖的是东西,交的是人心。”
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,像无数个虚拟的摊位在开张。杨巡知道,这条看不见的街上,还有无数的路要走,就像当年在扬子街,每天都有新的挑战。但只要揣着那份实在,再新的东西,也能玩得转。
他关掉电脑,起身回家。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亮起,照亮了墙上的标语:“诚信为本,服务至上”。这八个字,从扬子街写到互联网,一点没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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