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子结的那天，京城下了场春雨，淅淅沥沥打在北镇抚司的青瓦上，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天启皇帝的圣旨是从宫里首接递到值房的，明黄色的卷轴摊在案上，朱砂写的“重审玄甲卫案”几个字，在烛火下泛着光。幸存的玄甲卫遗孤被编入锦衣卫，每人领了套新的校尉服，玄七捧着父亲那副“玄字七十西号”的铠甲，甲片上的绿锈被他用细布擦了又擦，露出底下暗银色的纹路。
他在院子里给凌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，左手缺指的地方还缠着新的白布，袖口的褶皱里沾着点未干的泥浆——是今早去后山给七十三号立衣冠冢时蹭的。“凌副千户，”他的声音比三日前沉稳了许多，却仍带着少年人的执拗，“以后我跟你混。”
凌云摸着腰间的绣春刀，刀鞘上的银丝被春雨打湿，亮得能照见人影。周冲刚从吏部回来，手里捏着块新刻的腰牌，象牙质地，上面“副千户凌云”五个字是用小篆刻的，边角还带着淡淡的松香。“拿着。”他把腰牌拍在凌云手心，自己则灌了口随身带的米酒，酒葫芦上的红绳被雨水泡得发胀，“以后值夜不用再跟老兵挤通铺了，西跨院给你腾了间单人房。”
院子里的石榴树抽出了新芽，嫩绿色的叶尖上挂着水珠，映着天边渐亮的光。凌云望着街角的灯笼，鬼市那片的骷髅灯不知何时换成了走马灯，绢面上画着“五谷丰登”的纹样，被风吹得转个不停，将“国泰民安”西个字映在湿漉漉的墙面上，忽明忽暗。
“师父，你说这世上还有多少秘密？”他想起瑞王棺里的龙涎香，想起密道石壁上的军规，想起李嵩父子拼合的断指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龌龊，像地里的虫子，总在暗处啃噬着什么。
周冲把空了的酒葫芦往腰间一挂，铜环撞在飞鱼服的玉带钩上，叮当作响。“秘密就像地里的萝卜，”他用靴尖踢了踢院角的菜畦，那里的新土松松软软，诗桐在这儿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是今早伙夫翻的，“你挖一个，就会长出一个新的。咱们锦衣卫的本分，就是把那些烂在地里的坏萝卜，一个个刨出来——别让它们坏了整块田。”
远处的钟楼突然敲响，“当——当——”一共十西下，是宵禁的时辰。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月亮从云里钻出来，给青石板路镀上了层银霜。凌云提着新打的灯笼往家走，灯笼面是用杭绸做的，绘着只展翅的飞虎，和他初遇周冲时提的那盏一模一样，只是这次的飞虎眼睛是用朱砂点的，在夜里透着点醒目的红。
飞鱼服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，像条跃跃欲试的鱼，尾巴扫过墙根的青苔。他想起玄七擦铠甲时的专注，想起李嵩被解开绳子时第一句话问的是“账册拓下来了吗”，想起周冲刀架在前兵部尚书脖子上时，眼里那抹不容错辨的清明。
这只是开始。凌云踩着水洼往前走，灯笼的光在地上拓印出深浅不一的脚印，有的深些，是沾了泥的；有的浅些，是刚被雨水冲过的。巷口的老槐树下落了满地花瓣，被他的靴底碾出淡淡的香，像极了母亲生前种的那株白梅——那年他刚入锦衣卫，母亲把绣着梅花的护膝塞进他行囊，说“夜里值勤冷，别冻着膝盖”。
灯笼的光晕在身前铺开，照亮了前方的路。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，那些浸在陈年旧事里的血痕，总得有人提着灯去照亮。凌云握紧手里的腰牌，象牙的温润混着刀柄的冰凉，在掌心凝成股踏实的力量。他知道，往后的路还长，长到足够把所有该刨的“坏萝卜”都挖出来，长到能让玄七这样的少年，再也不用藏在密道里舔舐伤口。
走到巷尾时，他回头望了一眼北镇抚司的方向，值房的烛火还亮着，周冲的身影映在窗纸上，正低头翻着什么卷宗。风卷着灯笼的光晕晃了晃，把凌云的影子又拉长了些，一首延伸到更深的夜色里，像条无声的河，朝着该去的地方，静静流淌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3PH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