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文门的吊桥在马蹄下发出吱呀的呻吟，周冲骑着“踏雪”率先冲过护城河，银鞍上的红缨在夜色里划出跳动的弧线。他回头朝城门楼上喊：“凌大哥，周晚姐，快点！再磨蹭赶不上运河的夜航船了！”
凌云勒住缰绳，看了眼身后渐远的城楼。崇文门的灯火像串在黑丝线上的珠子，从城根一首排到瓮城，守城的兵卒正借着灯笼光检查出城的商队，铁制的枪尖在光线下泛着冷光。周晚的坐骑紧随其后，她刚把通关文牒还给城门吏，发间的银簪沾了点夜露，在月光下亮得像颗星子。
“催什么，”周晚轻拍马颈，“夜航船要等子时才开，咱们还有一个时辰。”她从袖中摸出张折叠的舆图，借着月光展开，“过了通州，运河分岔，往南是扬州，往东是苏州。盐帮的卡子设在瓜洲渡，咱们得从水路绕过去，走浒墅关，再转太湖。”
凌云的指尖落在舆图上“浒墅关”三个字上。那是江南最大的税关，锦衣卫在那里设有分舵，但去年舵主因“贪墨税银”被革职，如今是顺天府代管——他想起陆炳曾在值房里说过，浒墅关的税银账目，和严党控制的淮盐司一首不清不楚。
“浒墅关的人靠得住吗？”凌云问。
周晚折起舆图，嘴角勾出点冷意：“靠不住。所以得在关前换民船，让老郑的人接应。”她转头看向周冲，“你那两柄新磨的飞刀呢？别到时候掉链子。”
周冲立刻从靴筒里摸出两把寸许长的飞刀，刃口在月光下闪了闪：“昨儿在西跨院练了半夜，准头比上次射那只夜猫子还准！”他说着作势要扔，被凌云伸手按住。
“正经点。”凌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盐帮敢动官船，背后定有依仗。咱们是去查案，不是去拼命。”他勒转马头，“走，先去通州码头找老郑的船。”
三匹马踏着官道上的碎石，蹄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。路旁的白杨树影像鬼魅般掠过，远处的村落偶尔传来几声犬吠，更显得夜色幽深。周冲嫌闷，哼起了北镇抚司里听来的小调，唱到“飞鱼服，绣春刀，专斩贪官与佞臣”时，被周晚用马鞭梢抽了下后背。
“别瞎唱，”周晚低声道，“这一路耳目多，小心被人听了去。”
凌云却在想方才祭天的钟声。那钟声撞在祈年殿的鎏金宝顶上时，他正跪在丹陛第三阶，能看见陆炳站在御前，玄色蟒袍的下摆垂在金砖上，像片沉沉的云。当时他以为那钟声是为了祈国泰民安，此刻才明白，这天下的安稳，从不是靠祭文里的空话——得靠他们马蹄下的路，刀鞘里的刃，还有敢往险处闯的骨头。
快到通州码头时，周晚忽然抬手示意停马。她翻身下马，走到路边的老槐树下，从树洞里摸出块巴掌大的竹牌，上面刻着个“水”字。
“老郑的人留了信，”周晚指尖抚过竹牌背面的刻痕，“说盐帮最近查得紧，夜航船上有他们的眼线，让咱们走旱路到张家湾，从那里换渔船入运河。”
周冲啧了声：“这帮盐耗子倒机灵。”
凌云接过竹牌，借着月光细看：“这刻痕是新的，说明老郑刚收到消息。盐帮的眼线能盯到通州，看来苏州府的官府里，确实有他们的人。”他把竹牌揣进怀里，“走张家湾。”
张家湾是运河边的小码头，比通州冷清得多。岸边泊着十几艘渔船，桅杆上挂着褪色的渔网，像些垂着头的老人。周晚吹了声短促的口哨，最末一艘渔船的舱门“吱呀”开了，一个戴斗笠的老汉探出头，正是老郑。
“凌校尉，周姑娘，周小哥。”老郑的声音沙哑，引他们钻进船舱，“快进来，刚煮了锅鱼汤。”
船舱狭小，弥漫着鱼腥和桐油的味道。老郑给他们倒上粗瓷碗的鱼汤，火苗在油灯里噼啪跳，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：“盐帮的大当家姓苏，叫苏冷月，确是个女子。她爹原是漕运把总，十年前因‘盗卖官粮’被斩，她带着船队入了太湖，专跟官府作对——但上个月劫官船的事，有点蹊跷。”
凌云舀了勺鱼汤，滚烫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：“怎么蹊跷？”
“那艘被凿的船，说是运漕银的，其实里面装的是私盐。”老郑压低声音，“是淮安盐运司的人故意设的局，想借盐帮的手毁掉账本，反咬一口说是盐帮劫了官银。苏冷月虽是狠角色，却从不碰漕银，只劫那些中饱私囊的赃款。”
周晚眉头微蹙：“你的意思是，有人想嫁祸盐帮？”
“不止，”老郑往灶里添了块柴，“我听说，苏州知府最近跟严府走得近，严世蕃的管家上个月还去了趟太湖，说是要跟盐帮‘合作’——至于合什么作，就说不清了。”
凌云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。又是严党。从周显的死，到河工款的账册，再到如今的盐帮，似乎总有一根无形的线，把所有事都系在严嵩父子身上。
“渔船我备好了，”老郑站起身，“顺着运河往下，过了浒墅关就是太湖。不过苏冷月的总舵设在芦苇荡深处，有三重水寨，寨门是铁制的，上面挂着‘替天行道’的旗子——你们真要去？”
周冲己经摸出了绣春刀，刀身在油灯下泛着寒光：“刀都带来了，哪有不去的道理？”
凌云放下碗，碗底与舱板碰撞出清脆的响：“老郑，借你的渔船用一夜。”他看向周晚和周冲，眼里的光比油灯亮，“天亮前，咱们进太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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