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十七分，阳光刚爬上客厅地毯的流苏边，秦漾蹲在地上，指尖卡进绒毛缝隙——那是昨晚被保姆踩住的提词卡，如今只剩几片粉色碎纸，散落在苹果箱边缘。她没急着捡，而是盯着其中一角被血染红的痕迹，像极了昨夜钙片瓶划破皮肤时渗出的那一滴。
血还没干透。
她用指腹轻轻抹开，碎片自动贴合，拼出一行手写体：“妇科住院部302”。字迹歪斜却熟悉，是林芷若惯用的连笔，那种假装温柔实则藏着刀锋的笔顺。
“妈，”她把照片发进家族群，配文只有半句，“这字儿熟不？”
消息刚发出去，厨房传来煎蛋的滋啦声。林淑贞系着围裙走出来，头发随意挽起，眼神却亮得不像刚经历一场药物惊魂的人。她瞥了眼手机屏幕，没回话，只把煎蛋铲子往秦漾手里一塞：“你哥说猪崽认你当妈了，饭都抢着吃。”
秦漾低头看铲子柄上残留的油渍，忽然笑了：“那它以后得叫我姐，毕竟我连自己都喂不饱。”
林淑贞没接梗，而是弯腰捡起一片最小的纸屑，在阳光下对着看。她忽然说：“当年她跳楼前，也住过这个病房。”
空气没凝固，只是安静了一瞬，像风吹过没响的风铃。
秦漾没问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。有些事不需要解释，就像母亲现在站在这里，不是因为痊愈，而是学会了带着伤走路。
基金会启动仪式定在下午两点。地点挑得很妙——市中心医院心理科走廊尽头，曾经林淑贞躲着所有人哭的地方。如今挂上了横幅：“欢迎来看我的疤，顺便带走一点光。”
记者围得密不透风，提问也尖锐：“秦女士，您确定要领养那些抑郁少女吗？她们可能会复发，甚至伤害您。”
林淑贞嘴唇微颤，手攥紧了发言稿边缘。就在沉默即将变成新闻标题时，秦漾从后排挤进来，举着一张CT片挡在镜头前。
“各位别紧张，”她指着片子上一团阴影，“这不是肿瘤，是我妈熬夜追剧熬出来的熊猫眼。”
全场愣住。有人低头看稿子怀疑自己听错。
她把片子贴在背景板上，胶带粘得歪歪扭扭：“我们家不藏伤口。你看，子宫肌瘤都能长成国宝模样，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晒太阳的？”
掌声响起时，林淑贞的手搭上了女儿手腕。力度不大，但足够让秦漾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——母亲也是这样护住药瓶，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后一点火种。
仪式结束时天色骤变，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摄影师催着拍全家福，秦父站在角落，始终不肯往前挪半步。他脚下那块地砖缺了个角，像极了当年秦氏破产那天摔碎的茶杯。
秦漾撑开伞，走过去挡住他肩头。雨水顺着伞骨滑进袖口，凉意一路爬到肘窝——恰似昨夜苹果皮卷边擦过指尖的触感。她没动，任那点凉意渗进骨头缝里。
“爸，站中间呗？”秦骁抱着猪崽凑热闹，“咱家现在主打一个缺啥补啥，你缺角我补腿，完美。”
秦德昌摇头，声音低但稳：“我就站这儿，习惯了。”
照片拍完送洗。半小时后取回，众人围着看成像效果，忽然秦骁咦了一声：“姐你名字刻进DNA了？”
原来雨水浸湿相纸一角，“qinyang”西个拼音缓缓浮现，像是早就藏在里面，只等一场雨来唤醒。
“笔画还挺秀气，”林淑贞凑近细看，“不像你平时写字。”
秦漾没说话。她盯着那锯齿状的边缘，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：这不像打印，倒像是谁用指甲蘸着墨，一笔一笔拓上去的。
秦骁还在笑：“咱家这照片以后挂墙上，是不是得配个防水罩？不然每次下雨都显字，多吓人。”
林淑贞忽然伸手抚过那行字，指尖停在“g”上，轻轻。
她没说破，但秦漾看见了——母亲的眼神变了，不再是昨夜清醒时的温和，而是某种更锐利的东西，像刀刃刚从鞘里抽出半寸。
雨水还在滴，顺着相纸边缘往下淌，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反光的水洼。
秦漾蹲下身，想看清自己的倒影。
水里映出的却是那只猪崽，正趴在门口啃苹果核，尾巴摇得欢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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