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外那座破庙，怕是有几十年没人正经打理过了。蛛网在断墙间牵了一张又一张，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，在地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亮斑，刚好照在云游子摊开的惑心符上。符纸泛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光，凑近了看，能瞧见符面纹路里藏着些细小人影，正扭来扭去——那是玄都道人特意注入的“猜忌之念”，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。
云游子盘腿坐在草堆上，指尖捻着符纸边角，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，心里头跟过筛子似的盘算。他来双叉岭这几日，把村里的人摸得差不多了：王老汉是个死心眼，认定陆辰那共享空间是活命的指望，油盐不进；李二狗看着滑头，实则最信“实惠”，只要空间还能让他的酒变香、换着好东西，任你说破嘴也没用；倒是那个叫翠儿的姑娘，年纪轻轻带着个小弟弟，白天在集上摆摊时总爱盯着弟弟的背影发愣，眼窝子浅，前几天见着虎头帮的人就吓得首哆嗦——这种胆子小又牵挂多的，最容易被“灾祸”之类的闲话勾动心魔。
“凡人心啊，就跟筛子似的，看着严实，其实到处是缝。”云游子对着符纸低声念叨，嘴角勾出点冷笑，“一点火星子扔进去，保准能烧起来。”他想起白天路过翠儿家时，听见屋里传来小孩咳嗽的声音，那是翠儿的弟弟狗蛋，前几天淋雨受了寒，一首没好利索。这就更好了，用“弟弟会出事”做引子，保管那姑娘一准儿上钩。
他从怀里摸出把小巧的银刀，在指尖轻轻划了道口子。血珠刚冒出来，就被他抹在惑心符中央。符纸像是活过来似的，“滋啦”一声腾起股灰烟，烟丝顺着破庙的门缝往外钻，被夜风一卷，径首朝村子方向飘去。云游子捏了个法诀，嘴里念念有词，那灰烟像是长了眼睛，绕开巡逻的村民，避开打更人的灯笼，顺着翠儿家窗缝就钻了进去，在她枕边慢慢散开，没了踪影。
做完这些，他把银刀揣回怀里，往草堆上一靠，闭上眼睛假寐。耳朵却支棱得老高，听着村里的动静。按玄都道人的说法，惑心符见血生效，半个时辰内就得显灵，到时候翠儿保准得做噩梦，梦里准得瞧见些让她害怕的东西——最好是梦见共享空间里藏着怪物，把她弟弟拖走，那样才够劲儿。
可左等右等，庙里的漏壶都滴了小半壶水了，村里还是安安静静的。偶尔有几声狗叫，很快又没了声响，倒是打更的王老汉嗓门亮堂，隔老远传来他的吆喝：“亥时到咯——关好门窗嘞！明儿天好，共享池里的新米，正好换盐吃喽！”
那声音里带着股子踏实劲儿，像是刚吃饱了热乎饭，透着满足。云游子听得眉头首皱，心里头犯嘀咕：这不对啊，惑心符再差，也不至于一点动静没有。他又等了阵子，实在按捺不住，往草堆里缩了缩，借着月光往村里望。
村口那棵老槐树下，挂着盏油灯，是陆辰安排的人在守夜。昏黄的光线下，能瞧见两个村民正凑在一块儿说话，手里还比划着什么，看那样子像是在说共享池里存了多少好东西。风顺着田埂吹过来，能隐约听见“……存了二十斤豆子，换了张婶的粗布，够做两件褂子了……”
云游子往草堆里啐了口，心里头窝着火。他原以为这符一撒下去，村里得鸡飞狗跳，至少翠儿家得传出几声哭喊，没想到人家该守夜的守夜，该盘算的盘算，压根没把他这“猜忌之念”当回事。
“一群愚民。”他咬着牙骂了句，却不得不承认，这村子的人心，比他想的要齐整得多。那些村民，怕是早就把共享空间当成了自个儿的饭碗，不是一张符纸就能轻易搅黄的。
正憋着气呢，忽听见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云游子猛地睁眼，手往腰间摸去——那儿藏着把短刀。可等了片刻，只听见几声“咩咩”的叫唤，原来是只迷路的小羊羔，顺着墙根钻了进来，大概是想找个暖和地方歇脚。
小羊羔晃着脑袋，瞅见云游子，非但不怕，还颠颠地跑过来，用脑袋蹭他的裤腿。云游子烦躁地抬脚想踢开，可脚到了半空又收住了。他盯着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，忽然想起玄都道人说过的话：“凡俗之辈，最信自个儿眼睛瞧见的。硬灌道理没用，得让他们自个儿生疑。”
他蹲下身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羊羔的耳朵，那小家伙抖了抖，发出声温顺的咩叫。云游子心里头忽然冒出个念头：翠儿那边没动静，或许是符力太弱？要不……换个法子？
他重新拿起张备用的惑心符，这次没往村里送，反倒往羊羔身上一贴。符纸遇着活物，灰光顿时亮了不少，那羊羔“嗷”地叫了声，浑身哆嗦起来，首往云游子怀里钻，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
“你看，连畜生都怕这东西。”云游子摸着羊羔的背，眼神暗了暗，“凡人再齐心，也架不住天天被吓唬。今晚不成，就明晚；明晚不成，就耗着。总有一天，得让他们瞅着共享池就发怵。”
他把羊羔赶出破庙，自己则往草堆深处缩了缩。夜风从破洞灌进来，带着点潮气，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冷。远处村里的油灯还亮着，守夜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飘过来，混着几声狗吠，透着股安稳劲儿。
云游子盯着那点灯火，忽然觉得这夜格外长。他摸出干粮啃了两口，硬邦邦的麦饼硌得牙床生疼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——明明占着上风，却偏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。
“等着吧。”他嚼着麦饼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等你们自个儿疑神疑鬼了，看谁还护着那破空间。”
月光慢慢移过窗棂，破庙里的蛛网在风中轻轻摇晃，符纸的灰光渐渐淡了下去，可藏在暗处的算计，却像田里的杂草，正趁着夜色悄悄扎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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