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刚擦着西山尖儿往下沉,双叉岭的炊烟就跟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,零零散散飘在半空里。张寡妇抱着小宝坐在炕沿上,后脖颈子全是汗,黏得头发一缕缕贴在皮肤上。
炕桌上的粗瓷碗还剩小半碗药汤,黑糊糊的药渣沉在底儿,散着股子苦不拉几的味儿。可小宝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,小脸烧得通红,呼吸跟拉风箱似的,呼哧呼哧的,每一下都像刮在张寡妇的心尖子上。
“宝啊,再喝点儿?就一口……”张寡妇把勺子凑到小宝嘴边,那干裂的小嘴唇动了动,却没力气张开,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,像是疼得连哭都哭不动了。
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,墙根儿下的蛐蛐儿叫得正欢,可这热闹劲儿听在张寡妇耳朵里,反倒更显冷清。她想起白天那几个外乡人的话,心里像揣了块冰疙瘩——“存东西折寿”“用多了要人命”,这些话跟魔咒似的在脑子里转圈。
她瞥了眼墙角的布袋子,里面装着昨天刚从村东头刘郎中那儿抓的草药。刘郎中摸着山羊胡说,这是治风寒最好的药了,可煎了三副,小宝的烧不但没退,反而越来越重。刚才她又跑去找刘郎中,那老头儿捋着胡子叹气道:“这孩子底子弱,怕是得用千年雪莲吊着……可那玩意儿,咱凡人哪见得着?”
雪莲?那不是传说里神仙才用的东西吗?
张寡妇的眼泪“啪嗒”掉在小宝手背上,烫得那孩子轻轻颤了一下。她猛地想起共享池——前几天还看见有人往池子里存草药,说那里面存着能长得快些,普通的艾草放进去,第二天叶尖儿都带着点翠色。
可那“折寿”的话又冒了出来。
她往窗外瞅了瞅,院门口的老槐树下,影影绰绰像是有人。白天那个瘦高个外乡人就蹲在那儿抽烟,见她出来,还阴阳怪气地说:“张嫂子,可别糊涂啊,命比啥都金贵。”
张寡妇咬着牙往灶房走,想再把药罐子坐上。可刚摸到药杵子,就听见小宝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那口气像是随时能断了。她腿一软,差点坐在地上,扶着灶台才稳住身子。
折寿就折寿吧。
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,跟火苗似的一下子烧起来。反正自己是个苦命人,守着小宝过了这几年,要是连这根独苗都没了,活着还有啥意思?折一天是一天,哪怕能换小宝多喘口气,也值了。
张寡妇把药袋子往怀里一揣,顺手抓了块黑布蒙在头上,猫着腰就往院外溜。院门口的外乡人己经走了,只有风吹着槐树叶沙沙响,倒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。
她不敢走大路,专挑田埂子旁边的小道走。刚下过雨的泥地软乎乎的,踩上去噗嗤噗嗤响,惊得田埂边的青蛙扑通扑通往水里跳。路过李二狗家的酒坊时,还能闻见飘出来的酒香,以前小宝最爱追着李二狗要酒糟吃,可现在……
张寡妇抹了把眼泪,脚步更快了。
打谷场就在村西头,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共享池,这会儿孤零零地立在月光底下。那池子看着也没啥特别,就是块半人高的青石台,台面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,可只要把手往上面一放,心里想着要存的东西,那物件就能凭空进去。
周围静悄悄的,只有草里的虫子叫得欢。张寡妇左右看了看,确认没人,才快步跑到石台边。她把怀里的药袋子掏出来,手抖得厉害,好几次都没抓住。
“对不住了陆仙师……我不是不信你,我是……我是没办法了……”她对着石台念叨着,把药袋子往台面上一放,心里默念“存进去”。
就见那布袋子像是被啥东西吸了一下,“嗖”地就没了影。石台上的花纹亮了亮,又暗下去,跟啥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张寡妇的心怦怦首跳,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她不敢多待,转身就往回跑,跑两步又回头看一眼,总觉得那石台在盯着自己。
她没瞧见,离打谷场不远的老榆树上,蹲着个穿灰袍的人影。
云游子扒着树杈子,看着张寡妇慌慌张张跑远的背影,嘴角撇出个冷笑。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,里面装着玄都道人给的“腐心虫”,本来是打算明天撒到鸡窝里的,现在倒有了更好的主意。
“哼,自己送上门来的好机会。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,“等这娃死了,就说是用了空间折了寿,看谁还敢信那个陆辰。”
他轻轻跳下树,脚刚沾地,就听见打谷场那边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回头一看,那共享池的石台上,不知啥时候多了片翠绿的叶子,在月光底下泛着点柔光,像是刚从土里冒出来的新苗。
云游子皱了皱眉,心里有点发毛——这空间咋还自己长东西?但很快又定了定神,管它长啥,等那娃一死,看谁还敢靠近。
张寡妇一口气跑回家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首喘气。炕上传来小宝微弱的呻吟,她赶紧扑过去,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,眼泪又下来了。
“宝啊,娘给你找了好东西,你可得撑住……”她攥着小宝的手,一遍遍地念叨,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,才趴在炕边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她没瞧见,窗台上那只装着药渣的粗瓷碗,碗沿上不知啥时候沾了片嫩叶,绿油油的,带着点露水,看着就精神得很。
鸡叫头遍的时候,张寡妇猛地醒了。她一抬头就往炕上看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——小宝还是那样躺着,没动。
“宝?小宝?”她声音都劈了,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。
就在这时,小宝的眼皮颤了颤,小嘴动了动,像是要说话。张寡妇赶紧把耳朵凑过去,听见那细若蚊蝇的声音:“娘……渴……”
能说话了!
张寡妇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,手忙脚乱地去灶房舀水。刚把水碗端到炕边,就听见怀里“啪嗒”一声,像是有啥东西掉了出来。
低头一看,是片翠绿的叶子,沾着点露水,正是昨天她存进共享池的草药叶子,可看着比存进去的时候鲜亮多了,叶梗子都带着股子劲儿,不像原来那样蔫巴巴的。
这叶子咋自己出来了?
张寡妇愣了愣,突然想起陆辰说过,共享池存东西,能自己“挑”着长。难不成……这药草在里面长好了,自己跑出来了?
她顾不上想那么多,把叶子放进刚才剩下的药汤里,稍微热了热,用小勺一点点往小宝嘴里喂。那孩子居然咽下去了,喝完小半碗,眼睛慢慢睁开条缝,瞅着张寡妇,小嘴咧了咧,像是要笑。
“宝!你能看见了?”张寡妇喜得浑身发抖,伸手摸孩子的额头——烧好像真的退了点,没那么烫了!
窗外的天彻底亮了,第一缕阳光从窗棂缝里挤进来,照在那片剩下的药叶子上,泛着点金闪闪的光。张寡妇抱着小宝,突然想起自己跑共享池的事,心里又愧又悔——陆仙师是好人,那些外乡人才是满嘴瞎话!
她把小宝安顿好,揣着那片药叶子就往外跑,脚底下像是踩着云彩,轻快得很。她要去找陆辰,要跟所有人说,那共享池不但不折寿,还能救命!
刚跑到村口,就撞见王老汉扛着锄头往地里去。老头见她急急忙忙的,问道:“他嫂子,这是咋了?小宝好些没?”
张寡妇把叶子往王老汉眼前一递,声音带着哭腔,却又透着股子亮堂:“王伯!好了!你看这药……是共享池里长的,小宝喝了就退烧了!那些折寿的话,都是骗人的!”
王老汉捏着那片叶子看了看,又瞅着张寡妇通红的眼睛,突然一拍大腿:“我就说嘛!陆仙师的东西,咋能害人!走,咱这就去找大伙说清楚!”
两个身影踩着晨光往打谷场走,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露水,被太阳一照,亮闪闪的,像是撒了满地的星星。远处的共享池石台上,不知啥时候又多了几株草药,绿油油的,在风里轻轻晃着,像是在打招呼。
而黑风山的山洞里,云游子正盯着水镜骂骂咧咧——镜里张寡妇抱着小宝有说有笑的样子,把他气得差点把水镜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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