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岳的指尖触碰到右边纸团的瞬间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几乎停止跳动。
他刚把那团决定命运的纸捏在手心，王大壮便迫不及待道：“林岳！快！快打开啊！”
吃他家喝他家，却从不叫他一声哥。哪怕花光了他的津贴，也是一样。
林岳……习惯了。
堂屋里死寂无声，只有旱烟袋里的火星诡异地明灭着。连懵懂的幺妹都屏住了呼吸，黑色的大眼睛紧盯着哥哥颤抖的手指，仿佛也嗅到了那纸团里散发出的、令人不安的命运。
报纸在林岳手里发出细微的嘶响。他一点点展开，动作慢得像是在剥离自己粘连的血肉。
纸彻底摊开的刹那，林岳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，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黑红！
“中”！
炭粉扭曲的文字，像烧红的烙铁，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。
怎么可能？！
上辈子那卖掉幺妹的“中”字，分明是写在左边的纸团里！
他避开了，他亲手抓取了右边！为何……为何还是它？！
仿佛九天之上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，无形的巨轮轰然碾过，将他重生带来的所有挣扎、所有希冀，都碾得粉碎。嘲弄他，这就是你的命！刻在骨子里，烙在魂魄上，轮回百世也逃不脱的重担！
不！
不对！
很快林岳就反应过来。
上辈子，78岁的人生，他见的多了，也懂的多了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命运，有的只是算计。从他决定给继子买工作那一刻起，幺妹便成了牺牲品。
“唉……命啊。” 林老栓长长地、沉沉地叹了口气，浑浊的目光扫过急切的继子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，最终落在林岳惨白的脸上，那里面竟有一闪而过的……心虚？“爹……对不住你。” 他声音干涩。
对不住？
不用！
“林岳，是什么？”
对耳边王大壮的急切，林岳是充耳不闻。
林岳首接把手中捏着的报纸凑近桌上的油灯，点燃了。
“不！林岳！你在干什么？”
王大壮急了，急的向林老栓告状：“爹，林岳把字烧了。
是中，肯定是中！”
继母眼中闪过恼怒，却立即泪流满面，伤心道：“孩子，我知道你心疼幺妹。但咱们家真的是养不起这么多孩子。这么懂事的幺妹，我也舍不得，她也叫我声妈……”
演技不凡，眼泪说来就来。
但是，妈？你配吗？
真是让人恶心！
林岳的嘴唇却己经了冷笑：“烧了就烧了。这不是还有一张吗？如果这张写的‘中’，那我抓的就是‘不中’。”
丢掉亲情，林岳人在笑，目光却是冷的，冷若冰雪。
几乎在他目光扫过去的瞬间，林老栓握着旱烟杆的手剧烈地一抖，烟灰簌簌落下。
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盖住那只碗，脸上血色尽褪，只剩下被戳破秘密的惊恐和狼狈。
但他的继子王大壮很是不满：“爹！快打开啊！”
“对！打开啊。”林岳带着笑。
“三儿……你…你什么意思？”林老栓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林岳没有回答他，他只是死死盯着林老栓，那目光里不再是绝望，而是淬了冰的悲愤和一种彻底了然后的……死寂。
林老栓的脸色便是最好的证据，哪怕他什么都不说，却己经说明了一切。
前世自己在战场上拼命，退役后继母刻薄的咒骂，病床上无人问津的孤绝……所有的苦难，此刻都有了清晰的源头！
原来不是天意弄人！是人谋啊！
“爹。” 林岳的声音异常平静，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海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地上，“那只碗里的纸团……写的也是‘中’吧？”
“你…你胡沁什么！”林老栓像被烙铁烫到，猛地站起身，烟杆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躲闪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心底的肮脏。
“是吗？那你打开吧。”
“我！你竟然这么看我！”林老栓觉得三儿子似乎不像是他儿子了，那个唯命是从，什么都听自己，惟惟诺诺的儿子哪里去了？
林老栓想挽回什么。
“哇——！”但出乎所有人意料，王大壮突然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嘶吼，猛地扑上前，一把抓起碗里最后那只纸团，粗暴地撕开！
摊开的报纸上，同样刺目地躺着一个字——“中”！
王大壮拿着纸团的手剧烈颤抖，脸上不是震惊，而是不敢相信的质问林老栓：“爹！怎么会这样。”
“你是哥哥！” 林老栓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，佝偻着背，不敢看林岳的眼睛，声音嘶哑得像破锣，却又重复起千篇一律的论调，“大壮……大壮他身子骨弱，下不得地，咱们家不能亏了人家……”
“三儿……娘求你了……” 继母王氏哭嚎着扑倒在林岳脚边，死死抱住他的腿，“你总不能……总不能看着咱们全家全饿死啊！”
可惜林岳己经不再是那个16岁的懵懂少年。78年的人生，他懂的很多。比父亲与继母加起来都多。
“咱家养不了这么多人？”林岳问道。
“养不了！”继母猛点头。
“那好办！分家，我带着大姐、二姐、幺妹过日子。你们三口人应该活的下来了……”
林岳缓缓低下头，看着脚下涕泗横流的继母。他试图从那双泪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挚。
可他看到的，只有算计。只有被卖的大姐、二姐、幺妹，只有躺在病床上自己的孤绝。
“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 低沉沙哑的笑声从林岳喉咙里溢出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。
自己还在期待什么？
“大姐，去叫大爷爷与村支书，分家。”
他猛地转身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、濒死的孤狼，让大姐叫人分家。
他不敢再停留！
哪怕多待一瞬！那股灼烧理智的滔天恨意，就会让他活生生撕碎了眼前这虚伪的父子！撕碎这吃人的家！
……
“林岳，你真的要分家？”
很快村支书与大爷爷全过了来。
大爷爷劝说道：“大爷爷，再不分家我与大姐、二姐、幺妹非饿死不可。”
他是林家的族长，也是辈分最高的老人。
对大爷爷林岳还是有感情的，毕竟上辈子正是大爷爷的帮助，才让他逃离了这个吃人的家。参了军，学习了本事。
可惜上一世没有断的干净，到最后还是被他们算计了。
“好！分家！”大爷爷点了头。
一如上一世对他的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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