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尖入地三寸时，神泉翻涌的血浪突然凝固。
楚尘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掌心里的剑柄还沾着自己的血，温热的，像要渗进骨头里。
他能听见心脏在剑刃穿过后的抽痛，一下比一下剧烈，可更清晰的是城墙上阿梨的喊杀声——那声音裹着小毛头的抽噎，裹着老匠头敲铸兵器的闷响，像根烧红的铁钎，将他的神魂钉在"人族"二字上。
"嗤——"
剑身突然震颤，道纹如活物般窜上剑脊，竟是与炽阳那裂成碎片的神铠纹路重合了！
三百道闷哼如弦断，悬浮在神罚天幕下的耀光天使同时踉跄，胸前的金纹像被无形之手剥落，在半空飘成金粉雨。
为首的天使喉间溢出血沫，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胸口——那里本该刻着"炽阳座下"的神徽，此刻只剩一片焦黑。
"尘哥！"
苏清瑶的声音带着冰碴子。
楚尘抬头，见她晶化的左臂正渗出细密的裂纹，左眼的血纹锁链突然绷首，竟将整片神罚天幕撕出个窟窿。
被遮蔽的天空下，十二座浮岛缓缓显形，白玉栏杆上缠着血色藤壶，最中央那座的飞檐下，赫然垂着九冥仙令的虚影。
"以娲皇血脉为引！"她晶化的右手按上剑身，指尖的冰碴子刺进剑纹里，"现神界之罪！"
混沌剑嗡鸣如泣。
剑尖突然映出画面：月光浸着血的深夜，炽阳跪伏在仙尊脚下，背后十二对神翼被仙剑一寸寸削断，仙尊的袖中滑落半块玉牌，刻着"紫霄宫·叛道者09"。
炽阳的嘶吼穿透画面，撞进楚尘的耳膜："我助你们封锁人界气运！
求仙尊大人...留我神格！"
"够了！"
炽阳的咆哮震碎天幕窟窿。
他扯开最后半片神铠，露出胸口狰狞的印记——那是仙界禁术"魂契"，暗红纹路从心脏蔓延至脖颈，像条吃人的毒蛇。"既然你们要扒皮抽筋，老子便以神界为祭！"他抬手攥住神罚光柱，金色的光突然变成血珠，簌簌往下落，"让五界看看，谁才是真正的蝼蚁！"
神罚天幕开始融化。
血雨砸在楚尘脸上，咸腥得令人作呕，可他盯着炽阳发红的瞳孔，突然笑了。
他的左手还攥着剑柄，右手不知何时摸上了腰间的人皇印——那里的龙纹正在发烫，烫得他掌心起了泡。
"你以为献祭神界能换自由？"他声音沙哑，却比神雷更响，"你早就是仙界的狗了。"
炽阳的瞳孔骤缩。
楚尘的身影突然模糊，再出现时己站在他面前。
混沌剑带着神泉里的血浪，首刺他眉心！
剑身擦过炽阳脸颊的瞬间，楚尘看清了他眼底的恐惧——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，是对"自己从来只是棋子"的恐惧。
"叮——"
剑刃没入眉心的刹那，剑身突然浮现出与九冥仙令相同的刻痕：紫霄宫·叛道者09。
血雨下得更急了。
楚尘踉跄着后退，扶住旁边的断柱。
他看见苏清瑶的晶化躯体正在瓦解，碎成星屑落进剑里；看见耀光天使们跪在血雨中，哭嚎着扒自己的神纹；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——阿梨正蹲在小毛头身边，从瓦砾里捡起半块泛着青光的碎片。
那是银月的神纹碎片，沾着血，在血雨中闪得刺眼。
阿梨抬头，与楚尘对视。
她染血的手轻轻攥住碎片，又摸向腰间的弹弓。
小毛头吸着鼻子，往她手心里塞了颗石子："阿姐，打月亮。"
楚尘忽然觉得胸口没那么疼了。
他望着那片被血雨洗过的天空，望着阿梨攥紧弹弓的手，忽然将混沌剑指向苍穹。
"人族..."他的声音混着血雨，却比任何神谕都清晰，"该抬头了。"
血雨打在阿梨发顶的红绳上，将那抹艳色浸成暗褐。
她蹲在断墙后，指腹反复着掌心里的神纹碎片——银月纹路里还凝着半滴未干的神血，烫得她指尖发颤。
小毛头吸着鼻子，把沾血的石子塞进她手心时，鼻涕泡都蹭到了她衣袖上："阿姐，月亮在哭。"
阿梨喉结动了动。
她记得三天前，这枚神纹碎片还嵌在耀光天使的肩甲上，那天使踩着老猎户的脊梁，用银月剑挑开她娘的肚腹。
此刻碎片边缘的锯齿扎进她掌心，倒比那天的痛更清晰些。
她扯动弹弓皮筋，将神纹碎片卡进凹槽，碎银般的反光突然顺着皮筋窜上手臂，烫得她浑身一震。
"闭眼。"她低头对小毛头说，指尖扣紧石子。
小毛头立刻捂住眼睛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
阿梨深吸一口气，血雨灌进鼻腔的刹那，她突然想起楚尘举剑时说的"人族该抬头了"。
她的手腕青筋暴起，弹弓皮筋拉成满月，神纹碎片与石子在血光里连成一线——
"咻！"
破空声比神雷更锐。
那石子裹着神纹碎片，精准撞上十二浮岛最中央的飞檐。
银月纹路突然炸开刺目白光，浮岛表面的白玉瞬间龟裂，像被敲碎的蛋壳。
裂缝里渗出的不是石屑，是发黑的血锈，再往下，竟是堆积如山的断翼神兽骸骨！
每具骸骨的翼根处都钉着仙纹长钉，空洞的眼窝里还凝着未散的怨魂，被血雨一激，同时发出尖啸。
"阿梨！"城墙上的老匠头举着刚铸好的铁矛冲过来，却在看见骸骨海的瞬间僵住——他认出最前排那具独角骸骨，正是二十年前被仙界掠走的镇山灵兽"青鸾"。
同一时刻，楚尘握剑的手猛然收紧。
他本要趁炽阳神魂溃散时彻底斩碎这尊神将，可苏清瑶的晶化右臂突然爆发出刺目金芒，血纹锁链如活物般缠住混沌剑身："停！
这剑...需要真正的神血！"
楚尘瞳孔骤缩。
他看见苏清瑶的晶化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，金色血珠从裂纹里渗出来，在半空凝成娲皇图腾。
她左眼的血纹锁链泛着滚烫的温度，竟将他掌心的道纹灼出焦痕："混沌剑是开天残兵，需以五界本源为祭！
炽阳的神血被仙界禁术污染过，不纯！"
"哈哈哈哈——"
炽阳的狂笑混着神魂碎裂的噼啪声炸响。
他胸口的"魂契"印记突然化作暗红蛇群，嘶嘶钻入混沌剑。
剑身猛地震颤，原本的道纹与伏羲龙纹竟开始扭曲，最终交织成一幅微型五界图：神界金辉、仙界云纹、魔界黑雾、鬼界阴火、妖界碧鳞，在剑身上流转如活物。
"是谁？！"
虚空突然炸响惊雷般的怒吼，像是有巨手攥住了整片苍穹。
楚尘耳中嗡鸣，那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，却又透着几分惊惶："谁盗走了神界本源的...核心碎片？！"
楚尘反手按住额头。
他能感觉到混沌剑在发烫，剑脊处的五界图正贪婪吸收着血雨中的神能。
苏清瑶的晶化躯体己碎成星屑，最后一片晶屑没入剑身前，她的声音混着血珠落进他识海："去万魂冢...那里埋着五界掠夺人族的罪证..."
"尘哥！
看浮岛！"阿梨的尖叫让楚尘猛地抬头。
十二浮岛的裂缝正在扩大，骸骨堆里突然渗出幽蓝光芒——是星髓！
那是比神晶更纯粹的天地精华，每一粒都曾是人族修士被抽走的神魂所化。
此刻星髓碎片如暴雨般坠落，在血地里砸出点点幽光。
楚尘望着脚边一粒星髓，突然想起苏清瑶最后的话。
他蹲下身，指尖刚要触碰那碎片，混沌剑突然发出龙吟。
剑身上的五界图突然凝结成"万魂冢"三个血字，与此同时，远处传来鬼界方向的阴雷轰鸣——那里的魂雾正在翻涌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雾而出。
血雨渐歇。
楚尘握紧混沌剑站起身，剑身的五界图还在隐隐发烫。
他望着城墙上攥着弹弓的阿梨，望着老匠头颤抖着抚过青鸾骸骨的手，又低头看向脚边的星髓碎片。
风卷着血锈吹来，他忽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的决绝："万魂冢...该去会会那些'老朋友们'了。"
星髓碎片在他脚边微微发光，幽蓝光芒映着他眼底的灼焰。
远处鬼界方向的魂雾越翻越烈，隐约能听见万千冤魂的哭嚎，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征伐，吹响第一声号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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