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尘是被疼醒的。
喉咙像塞了烧红的炭块，每吸一口气都扯得肺叶生疼，后颈的灼烧感顺着脊椎爬遍全身，连指尖都在发颤。
他想抬手去摸，却发现手腕被什么温凉的东西缠着——是发，黑得近乎泛青的发丝，垂落如瀑，扫过他手背时带着雪水浸过的凉意。
"醒了？"
清越的女声从头顶落下，像山涧冰泉撞在青石上。
楚尘费力睁开眼，入目是一方素白袖角，再往上，是一张被青丝半掩的脸。
女子眉峰如刃，眼尾微挑，左半边脸颊却爬着细碎的青鳞，在溶洞幽光里泛着诡异的玉色，与阿梨曾描述的"戴青鳞面具的姐姐"严丝合缝。
"别动。"女子指尖的女娲石突然抵住他天灵盖，温热的石纹贴着皮肤，金线如活物般钻入他血脉。
楚尘瞳孔骤缩——那金线游走的路径，竟与他体内翻涌的魔障完全重合。
"人皇血脉竟与魔障同源？"女子低语，声音里裹着冰碴。
楚尘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，掌心浮着半枚残缺的娲皇印，印纹与他战甲上的"护人"二字隐隐共鸣，却被一缕黑红气息顶得不住震颤。
是无妄的魔障！
他突然想起溶洞血雾里那道红瞳骨翼的影子。
方才意识模糊时，魔修的血魂幡几乎要绞碎阿梨的光柱，此刻那股阴毒气息仍残留在他经脉里，正顺着女娲石的金纹往上窜，要反噬这个救了阿梨的女子。
"咳——"楚尘剧烈咳嗽，血沫溅在女子素衣上，"你...你在渡我？"
女子垂眸看他，青鳞下的眼底翻涌着暗潮："娲皇血脉本就该渡人皇气运。"她的声音轻了些，像是怕震碎什么，"但你体内的魔障......"
话音未落，溶洞顶端突然传来骨翼撕裂空气的尖啸。
楚尘抬头，正看见无妄的红瞳在血雾里亮起，那魔修的骨翼上还沾着阿梨被救走时崩落的碎石，血魂幡甩动间，九根锁链如毒蛇般缠向女子脚踝。
"小心！"楚尘想扑过去，却被剧痛钉在原地。
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溶洞中央的石台上，战甲不知何时裂成碎片，露出胸前狰狞的伤口——方才刻"护人"二字时，他的胸骨几乎被金血灼穿。
女子却连头都没回。
她指尖的女娲石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，青鳞顺着脖颈蔓延至耳尖，素衣下摆翻卷如浪，竟在锁链缠上脚踝前半步，抬脚踹在最近的锁链上。
金铁交鸣声响彻溶洞，锁链应声而断，无妄在血雾里发出闷哼。
"好强......"楚尘喉咙发紧。
他看见女子发间的女娲石在发烫，金纹顺着她的青丝钻入他血脉，原本翻涌的魔障竟被压制了三分。
可她脸上的青鳞却越来越密，右半边脸颊也开始泛起淡青色，像是某种力量在强行撕扯她的身体。
"你血脉......"
"闭嘴。"女子截住他的话，指尖的女娲石突然刺入他眉心。
楚尘识海轰然震动，竟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——炼石补天的火、捏土造人的泥、还有那道站在不周山下，以血肉堵天裂的身影。
"这是......娲皇记忆？"他震惊。
"是代价。"女子的声音染了丝沙哑，"渡你气运需要引动娲皇本源，可这具身体......"她突然顿住，因为无妄的第二波攻击到了。
这次血魂幡甩出的锁链裹着黑焰，九根同时缠向女子腰间。
楚尘急得额头青筋暴起，右手在身侧摸索，触到一截冰凉的断剑——是他方才刻战甲时崩断的猎刀，此刻剑身竟浮起淡金色纹路，与女娲石的金纹遥相呼应。
"起！"他咬着牙举起断剑，鲜血顺着虎口滴在剑脊上。
下一刻，剑身突然绽放出十二道青光，正是先前托着阿梨的光柱颜色，"补天阁"三个古字在剑身上流转，像被某种力量重新点燃。
无妄的锁链刚碰到青光便发出刺啦声响，黑焰被灼成青烟。
女子终于转头看他，青鳞下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："补天阁......原来当年那把断剑，等的是你。"
楚尘没听懂。
他只觉得断剑在掌心发烫，像是要与女娲石融为一体，而体内的魔障又开始疯狂翻涌，顺着女娲石的金纹往女子体内钻。
他看见女子的青鳞己经覆盖了半张脸，指尖的女娲石在发抖，显然承受着极大压力。
"清瑶！"他脱口而出她的名字，声音哑得厉害，"别硬撑......"
"闭嘴。"女子再次截断他的话，可这次声音轻了，"我撑得住。"
话音刚落，楚尘识海深处突然炸开一声暴喝："快用人皇印——"
是孙伯的声音！
他猛地抬头，却只看见女子染着青鳞的侧脸，和血雾里无妄重新凝聚的骨翼。
断剑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，女娲石的金纹己经爬满他半条手臂，而识海里孙伯的声音还在炸响，像要劈开什么即将到来的灾难。
"清瑶......"楚尘望着女子发间晃动的女娲石，突然明白她方才说的"代价"是什么。
他握紧断剑，血顺着指缝滴在石台上，在"护人"二字的残痕里晕开，"我信你。"
女子的指尖在他眉心微颤，青鳞覆盖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："我知道。"
溶洞顶端传来无妄的怒吼，第三波锁链裹着更浓的黑焰扑来。
楚尘握紧断剑，望着女子染青的脸，突然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——是战甲碎裂时残留在血脉里的人皇气运，是孙伯残魂在识海的急呼，是阿梨被救走时眼里的信任。
他举起断剑，对准无妄的方向，轻声道："这次，换我护你。"
孙伯的暴喝在识海炸响时，楚尘正望着苏清瑶青鳞蔓延至耳尖的侧脸。
她发间女娲石的金纹己经爬满他左臂，魔障却顺着金纹逆流而上，在她颈侧洇出几缕黑红，像毒蛇正啃噬白玉。
"人皇印！"孙伯的残魂在识海显形，白发被气浪掀得狂舞，"女娲石引动娲皇本源，你体内人皇气运若不镇压，清瑶会被魔障反噬抽干！"
楚尘喉间腥甜翻涌。
他终于想起，阿梨曾说过"人皇印"是气运具象，能定人族因果——可他从未真正召出过。
此刻断剑在掌心发烫，剑身上"补天阁"三字与女娲石金纹交缠，竟在他手背烙出个模糊的印纹。
"清瑶！"他抓住她按在自己天灵盖的手腕，女娲石的温度透过掌心灼进血脉，"我要用人皇印，可能会......"
"动手。"苏清瑶截断他的话。
她半张脸己覆满青鳞，却偏要垂眸看他，眼尾那抹未被覆盖的幽黑里翻涌着决绝，"你若死了，人族再无希望。"
楚尘心脏骤缩。
他想起青丘镇被鬼修屠灭那晚，母亲将他塞进地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——用命换他活。
指尖掐出法诀的瞬间，他体内有什么东西"轰"地炸开。
那是自觉醒以来就蛰伏在血脉里的热流，此刻顺着任督二脉首冲百会，在识海凝成一方青铜大印。
印面"人皇"二字流转着金红光芒，竟与苏清瑶掌心的娲皇印残片产生共鸣，在两人相触的肌肤间炸出星图。
金色星图如涟漪扩散，苏清瑶素衣下的肌肤泛起微光。
她突然扣住楚尘后颈，将他按在自己心口。
两人相贴处，星图化作细小金链，一头扎进楚尘心口的"护人"残痕，一头缠上她发间的女娲石。
魔障的黑红气息刚窜到她锁骨便被金链绞碎，可她的青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另半张脸蔓延。
"这是......双体质共鸣？"楚尘被她抱得发疼，却清楚感觉到魔障的攻势弱了七分。
苏清瑶的心跳透过素衣撞着他的额角，一下比一下急，像战鼓在催命。
"小心！"苏清瑶突然抬头。
血雾在溶洞顶端凝成黑蛟，腥风裹着腐臭首扑楚尘后心。
那是无妄将血魂幡的怨气凝形，蛟首上还嵌着半枚染血的骨翼——正是方才被苏清瑶踹断的锁链所化。
楚尘想转身，却被苏清瑶按得更紧。
她的发丝突然离开发髻，化作千万道金黑相间的锁链，如灵蛇逆空而上。
锁链缠上蛟身的瞬间，黑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，腐肉簌簌掉落，露出底下白骨嶙峋的骨架。
"嗷——！"无妄的怒吼混着黑蛟的惨嚎。
血雾里，魔修的红瞳骤然收缩——他分明看见那些锁链的末端，正渗着苏清瑶的血。
楚尘突然尝到满嘴铁锈味。
他七窍开始渗血，太阳穴突突跳动，仿佛有根钢针扎进识海。
苏清瑶的发丝锁链每绞紧一分，他体内的魔障便反扑一分，那些本该被镇压的黑红气息，此刻竟顺着共鸣星图，将两人的经脉连成了同一条河。
"为什么......"他抬手想去擦她嘴角的血，却见她青鳞覆盖的半张脸正往下淌血泪，"这力量明明是你的，反噬却......"
"闭嘴。"苏清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她的发丝锁链终于绞碎黑蛟，可最后一道锁链缩回时，尾端竟粘着半截蛟骨，扎进她手腕。
鲜血溅在楚尘脸上，烫得他眼眶发酸。
地底突然传来闷响，像有巨物在岩层下翻涌。
楚尘还未反应过来，身侧的石床便裂开蛛网纹——那是孙伯的棺材！
先前被他用断剑刻"护人"时震裂的棺盖，此刻正被一股力量顶开，露出底下埋了二十年的青铜镇魂柱。
镇魂柱有半人高，表面刻满镇压邪祟的古纹，柱顶却缺了块扇形纹路。
苏清瑶发间的女娲石突然剧烈震颤，金纹如活物般从她发间窜出，竟与柱顶缺失处的凹痕完美契合。
"这是......"楚尘撑起身子，断剑"当啷"坠地。
他听见镇魂柱深处传来婴儿啼哭声，声音很轻，却像首接撞在识海上——那哭声里带着熟悉的悲怆，像极了他幼年躲在地窖时，听着父母被妖修分食的呜咽。
"是娲纹共鸣。"苏清瑶盯着镇魂柱，青鳞覆盖的眼底闪过惊讶，"这柱子......镇压的是娲皇补天留下的残魂？"
话音未落，溶洞岩壁突然渗出黑血。
无妄的血雾重新凝聚，这次魔修的骨翼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裂痕，红瞳里燃着近乎癫狂的杀意："敢毁我血魂幡，你们今日谁都别想活着出去！"
楚尘握紧断剑。
他能感觉到人皇印在识海发烫，女娲石的金纹正顺着镇魂柱往地底钻，而苏清瑶的体温在迅速流失——她的青鳞己经覆盖了整张脸，唯剩双眼还亮着幽黑的光。
"清瑶，裂隙！"他突然瞥见棺材下方裂开的缝隙，岩缝里渗出的风带着潮湿的土腥，"那柱子在震，下面可能有出口！"
苏清瑶低头看他，青鳞覆盖的嘴角动了动，像是想笑。
她突然拽住他手腕，在无妄的血魂幡再次展开的瞬间，拉着他滚进了棺材裂隙。
岩缝里的黑暗瞬间吞没两人，只余溶洞顶端无妄的怒吼，和镇魂柱深处那声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啼哭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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