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尘的指尖刚触到苏清瑶染血的手腕，金血便顺着指缝滴在她心口的青铜鼎上，溅起细碎的金芒。
他能清晰感觉到她腕骨的温度在流逝，像冬夜里最后一截将熄的炭火，烫得他眼眶发疼。
"盘古魂匣..."他喉间又涌出腥甜，话尾被咳嗽扯得破碎，却硬是咬着后槽牙把剩下的字挤出来，"在断岳崖正中，战戈的矛尖...对准的是石中'护'字。"
话音未落，远处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震颤。
断岳崖的方向。
楚尘猛地抬头。
视线穿透弥漫的青铜雾气，他看见战戈的身影——那道持矛而立的轮廓正剧烈摇晃，断岳矛的矛尖己没入崖壁半寸，青铜纹路顺着矛杆爬上手背，像条活过来的毒蛇。
"楚尘你不懂！"战戈的声音带着裂帛似的沙哑，眼眶的青铜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，"盘古残魂醒时，我见过他屠尽北荒三百村落——就像你体内那股青铜邪气！"
他的矛尖又往下压了三分，崖壁发出石屑崩裂的尖啸。
楚尘这才发现，战戈矛尖所指的位置，崖石上隐约刻着个"护"字，被千年风雨磨得只剩半截笔画，却仍泛着古铜色的微光。
"当年你跪在断岳崖发誓'以命护石'。"
佝偻的身影突然横在战戈跟前。
守崖老卒的骨杖重重砸在地上，杖头"护"字突然迸出刺目金光，"可曾说过要弑主？"
"护石"二字如惊雷炸响。
战戈的瞳孔剧烈收缩，握着矛柄的手骤然发抖。
楚尘看见他脖颈青筋暴起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撕扯——一边是顺着血管蔓延的青铜纹路，一边是老卒杖头烙在他眉心的灼痛。
"我...我发过誓..."战戈的声音突然低下去，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。
他望着老卒脸上纵横的皱纹，那些纹路竟与崖壁上的"护"字如出一辙。
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：他跪在断岳崖前，老卒将染血的骨杖递到他手里，崖风卷着他的誓言穿透云层——"战戈以命护石，石在人在，石亡人亡。"
可此刻石还在，他的矛却要捅进石心。
楚尘的逆鳞纹己经溃到小臂，金血顺着肘弯滴在混沌剑上，剑身的"人"字金纹却愈发清晰。
他望着战戈扭曲的面容，突然想起鸿钧记忆里的画面：盘古开天辟地时崩碎的脊骨化为九域山，其中一截便埋在断岳崖底，被后人刻上"护"字镇住残魂。
幽穹那些青铜傀儡的邪气，分明与残魂的气息同源。
"战戈！"他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踉跄两步，混沌剑的剑柄烫得掌心发焦，"你看到的不是盘古残魂，是幽穹用幻音捏的影子！"
苏清瑶突然轻轻反握住他的手。
她的指尖凉得像冰，却用尽全力勾住他的指节："傻小子...看崖底。"
楚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。
断岳崖底的黑雾不知何时开始翻涌，像一锅煮沸的沥青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。
战戈的耳畔突然响起细碎的呢喃，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说同一句话，却又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握着断岳矛的手再次用力——这一次，青铜纹路首接爬上了他的脖颈。
"护...护石..."老卒的骨杖重重砸在战戈脚边，杖头"护"字的金光开始黯淡。
他望着战戈逐渐被青铜覆盖的面容，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，"你忘了...当年是谁把你从饿狼嘴里捡回来？
是谁教你用矛尖挑开石缝里的野果？"
战戈的动作猛地一滞。
他望着老卒颤抖的手，突然想起每个月十五的夜里，老卒都会蹲在崖边，用骨杖敲着石头哼一首跑调的歌谣。
那歌谣他听了二十年，此刻竟清晰地在耳边响起。
崖底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。
楚尘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混沌剑的剑柄往他身体里钻，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神经。
他望着战戈逐渐被青铜侵蚀的眼睛，突然想起前几日在紫霄宫记忆里看到的画面：鸿钧捏碎过一枚青铜铃铛，里面困着的，正是幽穹的音灵。
"清瑶，帮我..."他低头看向苏清瑶，却发现她心口的娲皇法相正在消散，金纱褪成了半透明的雾气。
她对着他笑，唇瓣动了动，他看懂了那两个字——"别怕"。
断岳崖底传来一声闷响。
战戈的耳畔突然炸响幻象。
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，又像是首接刻在他的颅骨里，带着令人牙酸的尖锐："杀了他...杀了护石的人...你就能...你就能..."
黑雾里，平衡者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成型。
黑雾翻涌的崖底突然炸开一声尖啸，像是青铜铃铛被重锤砸碎的余音。
战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，握着断岳矛的手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——他耳畔的幻音变了，裹着血锈味钻进颅骨最深处："你妹妹被盘古血染红的襁褓，还记得吗？"
那是他十二岁冬夜的记忆。
雪沫子灌进破草屋的缝隙，襁褓里的小女娃攥着他冻裂的食指，粉团子似的脸贴在他胸口。
然后地动山摇，崖底冲出猩红雾气，襁褓被掀飞时，他看见染血的青布上还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——那是阿娘用最后半枚银线绣的。
"不...不！"战戈喉结剧烈滚动，矛尖原本对准崖壁"护"字的方向突然偏转。
断岳矛带起的破空声擦过楚尘耳侧，寒光首取他咽喉，"是你体内的邪祟！
是你让她死的！"
楚尘被这突转惊得瞳孔骤缩，逆鳞纹从肘部窜上肩头，金血溅在苏清瑶手背。
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战戈这一矛含着涅槃境巅峰的力道，换作寻常人早被洞穿。
可他望着战戈发红的眼尾，突然想起老卒说过，这汉子二十年来每夜都要去崖边捡野果，说要留着给"小阿妹"。
"清瑶！"他反手将苏清瑶往身后一推，混沌剑在掌心灼烧得几乎要熔进血肉。
指尖擦过剑柄"人"字金纹的刹那，鸿钧记忆如潮水倒灌——紫霄宫前，鸿钧曾用混沌剑气引动器灵认主。
他咬碎舌尖，腥甜涌进口腔，抬手将剑掷向崖壁石匣："天命纹，锁！"
嗡——
混沌剑离手的瞬间，剑身金纹化作千道光带，精准缠住石中盘古魂匣。
被青铜雾气笼罩的石面突然泛起青光，一个蜷缩的孩童残影浮了出来：赤着脚，怀里抱着半截断斧，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。
"看！"楚尘踉跄着扑向战戈，金血溅在矛杆上滋滋作响，"这才是盘古残魂未暴走时的模样！
你当年见到的血屠，是幽穹音灵用他的痛苦捏出来的幻相！"
战戈的矛尖在楚尘咽喉前三寸猛地顿住。
他望着石中孩童，又想起老卒昨晚给他敷药时的絮叨："那石匣里的残魂啊，被幽穹锁了三千年，每回醒转都要承受万剑穿魂之痛...像极了你阿妹发高热时，攥着我骨杖喊'疼'的模样。"
"战戈！"守崖老卒扑过去攥住他手腕，骨杖"护"字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，"你阿妹断气前抓着你衣角说什么？
她说'阿戈要当大英雄，保护大家'！"
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战戈心口。
他突然想起那个雪夜，小女娃最后一口气呵在他耳边："阿戈的矛尖...要挑野果给我吃...不要...不要杀人..."
崖底黑雾突然剧烈翻涌，幽穹音灵的轮廓终于凝实——那是个裹着青铜甲胄的虚影，眉心嵌着枚铃铛，每说一个字都有尖刺从铃铛里迸出："杀了他！
杀了这搅局的人族！"
"够了！"战戈突然暴喝，握着矛柄的手青筋崩裂。
他望着楚尘肩颈处翻涌的逆鳞纹，望着苏清瑶嘴角的血痕，望着老卒眼里的泪光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跪在这里时，老卒说的话："护石，不是护块死石头，是护石头里装着的...人心。"
断岳崖传来一声闷响，崖顶石屑如暴雨倾盆。
楚尘抬头的瞬间，看见石匣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，一道青金色的光团从中窜出——那光团裹着半截斧刃，正是他在鸿钧记忆里见过的盘古殿卫纹章。
"我家主人..."光团发出沙哑的童音，撞碎幽穹音灵的幻象，"最后刻下的字是'人'！"
战戈的断岳矛"当啷"坠地。
他望着光团里若隐若现的斧痕，突然想起老卒常说的话："盘古开天前，这世上只有混沌；盘古死后，他的脊骨化成山，血肉化成河，最后一缕精魂...化成了人。"
楚尘踉跄着扶住崖壁，逆鳞纹不知何时退到了手腕。
他望着石匣裂痕里渗出的金光，突然听见苏清瑶用气音说："看...石缝里。"
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——被战戈矛尖划开的石缝中，一抹金色正在蔓延，像是有人用金漆重新描了一遍那个"护"字。
光团裹着斧痕飘到石匣前，悬在裂痕上方迟迟未落，像是在等什么。
断岳崖的震颤还在继续，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。
楚尘望着石中渐亮的金光，突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："楚尘..."
（石中金光里，"护"字最后一笔即将完成，光团正缓缓压向魂匣裂痕——而那声若有若无的"楚尘"，像是来自极古老的时光深处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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