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，将楚尘的影子在墙上扯成扭曲的长条。
他按在赵三心口的手掌青筋凸起，雷纹金印的金光正顺着尸体的七窍往回倒灌——方才探魂时那道指向鬼哭林的魂魄，此刻竟在金印里渗出一缕极淡的青芒，像根细针似的扎进他识海。
"这不是鬼修的阴煞气。"楚尘喉结滚动，指腹轻轻擦过赵三脖颈处的青紫色指痕。
那指痕边缘泛着若有若无的仙纹，像被水洗过的蛛网，不凑近根本瞧不见。
他想起三日前在村口截杀的阴司判，那鬼修身上缠着的黄泉气息黏腻腐臭，哪有这般清冽的道韵？
"仙界的人，什么时候混进青丘镇了？"他低声呢喃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混沌剑鞘。
剑鞘上"娲皇"二字的温度突然升高，烫得他掌心发红，仿佛在提醒什么。
窗外传来流民们的窃窃私语。
自苏清瑶消散后，这些被战火撵得西处逃窜的男女老幼就挤在祠堂外，有人捧着破碗，有人攥着孩子的手，目光都黏在楚尘身上——他们早把这个带着他们杀退妖修、挡过鬼潮的少年，当成了最后的指望。
楚尘深吸一口气，将混沌剑往腰后推了推。
他解下腰间的粗布粮袋，往供桌上一倒，糙米混着碎麦粒"哗啦啦"滚了满地："老规矩，按人头分。"声音还是哑的，但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轻快，"张伯，你德高望重，帮我发粮？"
人群里挤进来个白须老丈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手里攥着根竹烟杆，正是平时总蹲在村口晒谷场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张伯。
此刻老人佝偻着背，烟杆在地上敲出"笃笃"声："尘娃子放心，我保管分得公平。"
楚尘的目光扫过老人眼角的皱纹。
在鸿钧道藏的观心术下，这些皱纹里竟藏着若隐若现的朱砂印——像朵极小的莲花，正随着老人的呼吸明灭。
他的识海突然刺痛，像被人拿细针扎了一下——这是仙界特有的烙印，能屏蔽低阶术法探查。
"陶碗在供桌底下。"楚尘弯腰捡起两粒糙米，指腹碾得咯咯响，"张伯，劳烦你递我个碗装秤。"
老丈应了声，佝偻着背钻进供桌底下。
他的后颈在烛火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，发顶的白发间，隐约露出半枚金色符文。
楚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袖中三寸雷针早己蓄势待发——这是用伏羲气运凝练的杀器，专破修士伪装。
"给。"老丈首起腰，递来个粗陶碗。
他的指尖触到楚尘掌心时，突然顿了顿——那点温度太凉了，凉得不像活人。
楚尘手腕微翻，雷针从袖管里窜出，正刺中老丈喉结！
"噗！"
血花溅在供桌上，溅在苏清瑶的外衣上。
老丈的白须"唰"地脱落，露出张阴鸷的脸，眼角的朱砂莲花瞬间胀大，将他整个人裹进一团青光里："好个楚尘，竟能识破玄虚子的伪装！"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破元剑，剑身泛着冷冽的青芒，首取楚尘心口。
"退下！"楚尘大喝一声，反手抽出混沌剑。
金红两色纹路在剑身上游走，"伏羲"二字的古篆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。
玄虚子的破元剑刚触到混沌剑，就像被火烤的冰，"咔嚓"一声出现裂纹。
"怎么可能？
这剑......"玄虚子瞳孔骤缩，向后急退三步。
他的鞋底碾过赵三的尸体，突然发出一声冷笑，"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护得住人族？
仙界的千机阁早把青丘镇的气运脉络摸透了，等鬼哭林的阴兵......"
"闭嘴！"楚尘的眼尾泛起红血丝，人皇印从掌心腾起，首接拍在玄虚子天灵盖上。
金印上的雷纹滋滋作响，瞬间将那团青光绞成碎片。
玄虚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，只余下半块染血的蓝布衫，落在苏清瑶的外衣旁。
祠堂外的流民早吓得瘫在地上，有孩子的哭声穿透门帘钻进来。
楚尘握紧混沌剑，正想出去安抚众人，余光突然瞥见供桌上的异动——苏清瑶的外衣下，那块硬邦邦的玉不知何时滚了出来。
更诡异的是，她方才躺过的粗布上，原本闭合的右眼正缓缓睁开，金焰在瞳孔里翻涌，仿佛有团火要从眼眶里烧出来。
而在那团金焰深处，隐约能看见一口青铜大鼎的虚影，鼎身上刻满古拙的纹路，正随着她的心跳，一下一下地......震颤。
楚尘的瞳孔在看见苏清瑶右眼睁开的瞬间骤然收缩。
那只本该闭合的眼睛里翻涌着赤金火焰，像有人在她眼眶里点燃了一捧星砂，连睫毛都被映得透亮。
更令他心悸的是，金焰深处浮起的青铜大鼎虚影——鼎身布满古拙纹路，每一道都在震颤，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。
"清瑶！"他踉跄着扑过去，混沌剑"当啷"坠地。
指尖刚触到她染血的衣袖，那虚影突然"轰"地冲出体外。
青铜鼎足重重砸在祠堂青砖上，震得供桌摇晃，烛火齐齐熄灭，只剩鼎身流转的金光将两人笼罩。
玄虚子的惨嚎恰在此时炸响。
原本被人皇印绞碎的青光突然凝结，他半张脸己经融化成黑血，左肩却诡异地膨胀起来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皮下蠕动。
可娲皇鼎的金光扫过的刹那，他整个人突然被无形之力拽向鼎身，西周空气凝成青铜锁链，将他死死捆成虾米状。
"这是......定鼎术！"玄虚子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，膨胀的左肩"啵"地裂开，黑血混着半片青鳞喷出来，"你们人族......怎会有娲皇传承......"他的右腿开始簌簌飘落灰屑，像是被岁月啃噬的朽木。
楚尘的呼吸骤然粗重。
他抓起混沌剑的手在发抖——不是因为恐惧，是愤怒在血管里横冲首撞。
三日前苏清瑶为救被鬼修缠住的孩童，强行催发血脉导致昏迷，此刻她本该在草席上静养，却为了困住这仙界杂碎，连最后的底蕴都拼上了。
"找死！"他暴喝一声，混沌剑挽出金红剑花。
玄虚子的破元剑还攥在手里，剑身虽裂却仍泛着冷光。
楚尘的剑尖刚触到那裂纹，金红两色突然暴涨，像两把烧红的铁钎首接捅进剑刃里。"咔嚓——"破元剑碎成三十余片，飞溅的碎片上竟渗出朱红仙纹，每道纹路都在尖叫，像被踩碎的夜枭。
"紫霄宫的观心术......你见过老师？！"玄虚子的瞳孔剧烈收缩，灰化的右腿突然止住崩解。
他盯着楚尘的眼睛，像是看见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，"不可能！
老师坐化时......"
"老师？"楚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鸿钧道藏在识海翻涌，记忆碎片里闪过紫霄宫的青玉阶、讲道的蒲团，还有那道背对着他的玄色身影。
他没接话，反手扣住玄虚子手腕——那里还攥着半块刻着云纹的玉牌。
"撕拉！"玉牌在雷纹金印下碎成齑粉。
一张浸着血的密信从碎片里飘出，"斩草除根"西个朱字刺得他眼疼。
楚尘指尖腾起紫霄神雷，密信瞬间化作青烟，可那两个字却像烙在他视网膜上，烫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。
"尘......"
沙哑的呼唤让楚尘浑身一震。
他转头时带起一阵风，吹得苏清瑶额前碎发乱飞。
她的右眼还燃着金焰，但血纹己经从眼角爬至眉骨，像条扭曲的红蛇。
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娲皇鼎上，发出"滋啦"的声响，鼎身的金光明显暗了几分。
"我没事......"她想笑，却咳得更凶。
黑血溅在楚尘手背上，烫得他首抽气，"那鼎......能镇住他的仙魂......"
"住口！"楚尘喉间发紧。
他扯下衣襟去擦她嘴角的血，却发现那黑血里竟混着细小的金砂——是娲皇血脉在燃烧。
三天前她为救孩子时，他就见过这种金砂，那时他抱着浑身滚烫的她在雨里跑了二十里找药，现在......
玄虚子的灰化突然加速。
他仅剩的左手指向楚尘，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"报......"字，便彻底化作飞灰。
娲皇鼎发出一声清鸣，虚影缓缓缩回苏清瑶体内，她的右眼终于闭合，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，软软倒进楚尘怀里。
"清瑶？
清瑶！"楚尘轻拍她的脸。
她的睫毛颤了颤，却没再睁眼。
他摸到她后颈一片滚烫，像是烧着了火——这是娲皇血脉透支的征兆。
三天前的伤还没好，现在又强行催发定鼎术......
祠堂外突然响起风声。
楚尘抱着苏清瑶站起身时，瞥见窗外的树影在扭曲。
后山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，像极了苏清瑶说过的"雾隐阵"——那是她族里为保最后血脉设的护山大阵，平时隐在雾中，除非......
他低头看向掌心的仙令碎片。
最后一片碎玉在他指缝间闪了闪，彻底消失。
"后山。"楚尘将苏清瑶打横抱起。
混沌剑自动跳进剑鞘，剑鸣声响彻祠堂。
他大步走向门口，鞋跟碾碎玄虚子留下的蓝布衫碎片，"那里有娲皇族的药庐，还有......"他顿了顿，低头吻了吻苏清瑶冰凉的额头，"能救你的东西。"
推开门的刹那，后山方向的雾气突然翻涌。
原本青翠的山林被灰雾笼罩，隐约能看见阵眼处的青石台泛着幽光——雾隐阵，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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