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尘的靴底刚碾上后山青石板，青苔便"嗤"地渗出血色。
雾气像活物般缠上他的脚踝，原本熟悉的山路在灰雾里扭曲成陌生的脉络。
他能清晰听见苏清瑶的心跳——一下，两下，越来越弱，像风中将熄的烛火。
"清瑶？"他低头轻唤，怀里的人没有反应。
后颈的灼烫透过粗布衣裳烙进他掌心，那温度比三天前更烈，几乎要将他的手皮烫穿。
三天前也是这样的夜，他背着高烧的她在雨里跑，泥点子溅上裤腿，她的血混着雨水渗进他衣襟，现在想来，那时候的伤根本不算什么。
"有人动了仙人的禁制！"
童稚的声音突然炸在头顶。
楚尘猛抬头，只见雾中浮着个半透明的孩童灵体，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，圆溜溜的眼睛里却凝着霜："这是上仙设的困灵泉，凡人也敢闯——"
话未说完，苏清瑶的手指突然攥紧他手腕。
那力道大得反常，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骨缝。
楚尘低头，正撞见她右眼缓缓睁开——血纹己爬过眉骨，在苍白的脸上漫成一片红潮，而她的左手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，指尖点在掌心，竟掐出个他从未见过的古印。
"娲皇印？"泉灵的声音陡然变尖。
灵泉深处传来"哗啦啦"的水响。
楚尘顺着泉灵惊恐的目光望过去，只见清澈的泉水里浮起层层叠叠的残影——玄虚子！
那个三天前灰化的老道正站在泉眼中央，手中掐着与苏清瑶相同的印诀，身后悬浮着九枚泛着仙光的玉符，每一枚都刻着"镇"字。
"原来他早就在这布了局。"楚尘喉结滚动。
玄虚子死时指甲缝里凝的"报"字突然有了头绪——不是报信，是"布阵"！
这老东西表面装成被五界追杀的散修，实则是仙界派来窃取灵泉本源的细作！
苏清瑶的指尖渗出金血，在楚尘手腕上画出暗红纹路。
那些纹路像活了似的往他手臂上爬，所过之处，他能清晰感知到雾隐阵的脉络——阵眼在泉眼下方，而玄虚子的玉符正插在阵眼核心，将灵泉与天劫引动阵相连。
"必须破了这鬼阵！"楚尘咬碎后槽牙。
他将苏清瑶轻轻放在泉眼旁的青岩上，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，一道人皇气运凝成的金纹没入她识海，暂时稳住她翻涌的血脉。
混沌剑"嗡"地出鞘，剑身上的雷纹与他掌心的人皇印共鸣，在地面画出八卦阵图。
当最后一道雷纹没入青石时，泉灵突然发出尖锐的哭嚎："别碰阵眼！
那会抽干灵泉——"
话音未落，灵泉炸起十丈高的水龙卷。
泉灵的孩童身形被卷进水柱，声音里的天真彻底碎成冰碴："上仙要拿灵泉当祭礼，引九天雷劫劈碎这破阵！
你们这些凡人，根本不知道触怒仙威是什么下场！"
楚尘的瞳孔骤缩。
他看见水龙卷里浮起九道仙符的虚影，每一道都在吸收灵泉的水元——原本清冽的泉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浊，水面漂起大片翻白的鱼，鱼腹上全是细密的雷痕。
"清瑶！"他转身去扶她，却发现她的右手不知何时按在了泉眼边缘。
血纹顺着她的手臂爬进泉眼，与玄虚子的残影重叠，竟隐隐要将那九枚仙符的轨迹复刻出来。
"她在......逆推仙阵？"楚尘的呼吸一滞。
娲皇血脉的金砂从她指缝溢出，融进泉水里，原本被仙符压制的阵眼突然震颤，像是有什么古老的力量在苏醒。
"咔嚓——"
头顶的雾气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。
楚尘抬头，正看见劫云在裂缝里翻涌，紫黑色的雷蛇舔着云底，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。
灵泉的水元被抽取得更快了，泉底传来空洞的闷响，像是大地在哀鸣。
"来不及了。"楚尘握紧混沌剑。
他能感觉到人皇印在掌心发烫，那是气运在催促他动用禁忌之力。
可若现在用，苏清瑶的血脉会被彻底榨干——三天前她为救全村孩童燃烧血脉时，他就发过誓，绝不再让她为他涉险。
"尘哥哥......"
极轻的呼唤撞进耳膜。
楚尘猛低头，正撞见苏清瑶睁开的右眼——血纹己漫过半边脸，却在她眼底凝成一团金焰。
她的左手仍掐着娲皇印，右手虚虚按在他心口："用......人皇印......"
"不行！"楚尘抓住她的手，"你现在连本命精血都在烧，再催气运......"
"我撑得住。"她笑了，血珠从嘴角溢出，"你看......泉灵在怕。"
楚尘转头。
水龙卷里的泉灵正疯狂挣扎，原本透明的灵体开始出现裂痕："别过来！
上仙说过......说过凡人都是蝼蚁......"
"蝼蚁？"楚尘的喉间滚出一声冷笑。
他反手握住苏清瑶的手，将人皇印按在她掌心："那就让这些上仙看看，蝼蚁的牙，也能咬碎他们的天。"
金红两色的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升起。
楚尘能感觉到人皇气运如潮水般涌出，顺着苏清瑶的血脉冲进泉眼，与她逆推的仙阵轨迹相撞——玄虚子的残影发出刺耳的尖叫，九枚仙符同时崩裂，碎片扎进泉壁，溅起暗金色的血。
"轰——"
劫云里劈下第一道雷。
楚尘旋身将苏清瑶护在怀里，混沌剑横在头顶，雷蛇劈在剑身上，炸出刺目的光。
他的后背被雷火烧得剧痛，却听见苏清瑶在他颈窝低笑："尘哥哥，你烫得像块炭。"
"闭嘴。"楚尘哑着嗓子骂，却将她抱得更紧。
平衡者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第二道雷劈下时，他看见泉灵的灵体彻底碎裂，最后一丝灵识化作泪滴，坠入逐渐干涸的灵泉。
"小心！"苏清瑶突然抬头。
楚尘只觉脚踝一凉。
有什么阴冷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腿，像条滑腻的蛇，正顺着裤管往上爬。
他低头，却见苏清瑶后背的衣料突然鼓起，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正缓缓钻出来，手里握着支泛着黄泉气的笔......阴司判的残魂刚钻出苏清瑶后背，楚尘后颈的汗毛便根根倒竖。
那青灰影子半透明的，腰间悬着褪色的判官笔，笔杆上还缠着几缕未散的黄泉气，此刻正勾住他脚踝，指甲几乎要掐进胫骨里。
"用她的血，可破阵！"阴司判的声音像碎瓷刮过石板，混着腐尸味钻进楚尘鼻腔。
他低头时正撞见苏清瑶右肩的衣料被撕开一道口子，血肉翻卷处露出幽黑的漩涡，竟在疯狂吞噬那半截黄泉笔——笔杆上的鬼文"判"字被漩涡绞成碎片，阴司判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叫，青灰身影瞬间淡了三分。
"清瑶！"楚尘喉间发紧。
他看见她左眼仍闭着，右眼却彻底被血纹淹没，金焰在血色里灼烧，像是要把整颗眼珠都燃成灰烬。
她的右手还按在泉眼上，黑红的血正顺着指缝渗进泉底，与玄虚子残留的仙纹纠缠撕扯。
"别信他！"泉灵的哭嚎从水龙卷里传来。
楚尘这才发现那团水柱己缩成巴掌大的漩涡，泉灵的孩童身形正被漩涡往泉底拽，半透明的身体上裂开蛛网似的细纹，"他偷了鬼帝的残念！
要借瑶姑娘的娲皇血开黄泉道——"
话音未落，阴司判的指甲突然刺进楚尘脚踝。
剧痛让他踉跄半步，怀里的苏清瑶却突然攥住他手腕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。
她的唇动了动，声音细若游丝："血...交融..."
楚尘瞳孔骤缩。
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庙，苏清瑶用娲皇血为他疗伤时，两人的血曾在伤口处凝出混沌色的光。
此刻泉眼里的仙纹与鬼气正绞成乱麻，或许只有混沌之力能破——
"得罪了。"楚尘咬碎舌尖。
腥甜的血涌进嘴里，他反手抓住苏清瑶的手，将雷血滴在她掌心的黑血上。
两种颜色的血刚接触，便像热油滴进冰潭般炸开，在两人手间凝成团旋转的混沌光。
"嗤——"
泉眼里传来仙符碎裂的脆响。
玄虚子的残影被混沌光烫得扭曲，九枚"镇"字玉符同时爆成齑粉，溅起的仙光却被黑血吞噬，反将泉底的鬼纹烧得滋滋冒气。
阴司判的残魂突然松开楚尘脚踝，青灰身影疯狂后退："不可能！
娲皇血脉早该断绝——"
"没断绝的，是人心。"苏清瑶的声音突然清亮几分。
她的左手从楚尘心口移开，指腹按在他眉心，娲皇印的金纹顺着他的血脉游走，"尘哥哥，引气运。"
楚尘的人皇印在掌心烫得发红。
他能感觉到人族气运如活物般从西面八方涌来，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凝成金红双色的光链，一头扎进泉眼，一头缠上苏清瑶的手腕。
混沌光团瞬间胀大，将泉底的仙纹鬼气绞成碎片，连阴司判的残魂都被卷了进去。
"不——！"阴司判的尖叫戛然而止。
泉灵的水龙卷"啪"地散成水雾。
楚尘这才看清，水雾里站着个白衣少女，发间别着片半透明的泉晶，眼尾还挂着孩童时的泪痣："灵泉要枯了。"她的声音褪去了童稚，带着灵体特有的空荡，"这是最后一块补天灵石。"
一枚鸽蛋大的玉髓突然塞进楚尘怀里。
玉髓通透如冰，里面流转着星芒般的光，他刚碰到便觉识海清明，连后背被雷火烧的伤都好了三分。
"为什么帮我们？"楚尘攥紧玉髓。
"因为..."泉灵低头看向苏清瑶，"她的血里有娲皇的温度。
三百年前，娲皇曾用一滴血救过灵泉。"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苏清瑶的发顶，"快走，鬼帝的触须要破雾墙了。"
楚尘这才听见山壁传来"咔嚓"的裂响。
他转头望去，雾墙最浓处正渗出漆黑的黏液，三根布满倒刺的触须正缓缓钻进来，每根都有水桶粗细，所过之处岩石崩裂，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尸气。
"清瑶！"楚尘抱起她就要跑，却被她按住肩膀。
苏清瑶的半边脸己完全被血纹覆盖，连脖颈都开始泛黑，但她的左眼终于睁开了——澄澈的琥珀色，比任何时候都亮。
她抬手召出娲皇鼎的虚影，鼎身的纹路与血纹共鸣，竟将两根触须钉在山壁上，第三根却擦着楚尘的衣角划过，在他后背撕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。
"尘哥哥，别停。"她的血滴在楚尘手背，烫得他一颤，"带着灵石...去不周山..."
泉灵的身影突然开始消散。
孩童形态的光点从她体内飘出，没入苏清瑶眉心，少女的声音混着童音响起："这是灵泉的愿力...帮她镇住鬼帝残念..."
最后一道雾墙"轰"地消散。
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，楚尘这才发现灵泉己经干涸，泉底裂出蛛网似的缝隙，正往地下渗着黑水。
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苏清瑶，她的半边身躯己被血纹吞噬，只剩完好的左脸还沾着血珠，却仍在对他笑。
"清瑶..."楚尘的喉结滚动。
他摸出怀里的补天玉髓，指尖颤抖着抵在她唇边。
玉髓的光映着她的眼，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雨夜里，她也是这样笑着，说"尘哥哥，我信你"。
山壁传来更剧烈的裂响。
鬼帝的触须又钻出两根，其中一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扫来。
楚尘咬了咬牙，将玉髓往她唇间送了送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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