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尘的脊背被苏清瑶的血浸透了。
她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，贴在他后颈的脸像块冰，可那点凉意根本压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火。
后山的风裹着松针的苦香灌进领口，他却只闻见铁锈味——是从她指缝里渗出来的，顺着他锁骨往下淌，在衣料上晕开暗红的花。
"青瑶，再撑半柱香。"他喉结滚动，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剑刃。
脚边的青石突然泛起青光，符文顺着石缝爬上来，在他靴底烙出焦痕。
他这才发现，整片山林的地面都成了活物，淡青色的纹路如蛇群游走，将所有岔路绞成死结。
"仙界的锁仙纹。"苏清瑶的睫毛颤了颤，血纹从她眼角漫到耳后，"用...用你的雷血..."
话音未落，破空声撕裂夜空。
清微道人的仙剑裹着寒芒劈来，在两人身前三尺处凝成半轮月。
他玄色道袍无风自动，腰间玉牌刻着"大罗仙宗"西字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："楚尘，我师弟的命，你拿什么偿？"
楚尘脚步未停。
他能感觉到苏清瑶的指甲掐进他肩膀，不是痛，是她在拼命攥住最后一丝力气。
他抬头时，眼底金雷翻涌："你师弟带人屠了青丘镇，连襁褓里的婴孩都没留。"他顿了顿，喉间溢出低笑，"怎么？
仙界的使者，连自家狗崽子的账都要自己讨？"
清微道人的眉峰跳了跳。
他右手掐诀，仙剑突然暴长三尺，剑尖首指楚尘咽喉："人族蝼蚁也配谈因果？
今若交出娲皇血脉，本仙可留你全尸——"
"住口！"
苏清瑶突然翻身坐起。
她半边身子己经透明，能看见肋骨间跳动的淡金魂火，可这一动作竟震得楚尘踉跄。
她血纹缠绕的右手按在楚尘心口，那里悬着枚雷纹金印——是他用人皇气运凝练的护心印。
"清瑶你疯了？"楚尘想抓住她的手，却只触到一片冷得刺骨的雾气。
金印在她掌心裂开细缝，雷纹如活物般钻入她血管，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，像是某种上古神裔觉醒的征兆："混沌...共鸣..."
话音未落，异变陡生。
楚尘腰间的混沌剑突然嗡鸣，剑身上的纹路与清微道人的仙剑同时泛起紫光。
两道剑光在空中交织，竟凝出半座紫霄宫虚影——那是鸿钧道藏里记载的，上古圣人讲道的场所。
清微道人脸色骤变："这是...紫霄禁制？
你怎会..."
"因为他是鸿钧转世！"
刺耳的尖啸从头顶传来。
阴司判残魂不知何时附在了百年老松上，它的身体半融在树皮下，只露出一张扭曲的脸："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灭口？
五界早知道——"
它的话戛然而止。
楚尘反手抽出混沌剑，金雷裹着人皇气运劈向老松。
可残魂这次没躲，反而迎着剑气冲来，在触剑的刹那化作一支墨色短笔——那是黄泉笔，鬼界专勾生魂的凶器。
"小心！"楚尘想拽清微道人，手却顿在半空。
他突然反应过来，这残魂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——它正朝着清微道人的后心扎去！
清微道人毕竟是仙界使者。
他虽惊不乱，反手掐了个"太初"诀，周身立即泛起一层淡金色罡气。
黄泉笔刺在罡气上，像根针戳进铁墙，"叮"的一声爆成血雾。
残魂的尖啸混着血珠散在风里，最后一缕怨毒消散前，只来得及喊出半句话："五界...不会..."
"闭嘴！"楚尘挥剑斩散血雾，转身时却撞进苏清瑶的怀里。
她的身体几乎透明，只剩一双眼睛亮得骇人，指尖还沾着金印的碎片："鼎...在...地下..."
话音未落，地面突然震动。
楚尘感觉脚下一空，却被什么东西托住了。
他低头，看见半透明的青铜鼎虚影从地上升起，鼎身刻着娲皇补天的纹路，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淡金光芒。
苏清瑶的手指按在鼎纹上，血珠滴在裂痕处，竟像活了般开始愈合。
"楚...尘..."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，可眼底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灼人，"记住...人道...不是...任人宰割..."
青铜鼎的虚影突然拔高，将楚尘稳稳托起。
月光透过苏清瑶逐渐透明的身体，照在鼎身上，那些补天纹路突然活了过来，顺着楚尘的脚踝爬上他的脊背。
他听见她最后一声嘶喊，混着松涛灌进耳朵："用...你的...道..."
娲皇鼎的青铜纹路顺着楚尘脊椎攀爬时，他的识海正掀起惊涛。
苏清瑶那句“观其天道”像根银针，精准刺破了鸿钧道藏里最隐秘的封印——紫霄宫的虚影从识海深处翻涌而出，三千道韵化作金蝶，在他视网膜上投下万千光影。
“天劫引！”楚尘喉间溢出低吼。
清微道人广袖中那枚半透明玉符的轮廓，突然在他眼底清晰如刻。
玉符表面爬满细如蛛丝的雷纹，每道雷纹都裹着仙界特有的“太初”印记——那是能引动九天劫雷的杀器，专为绞杀“不合天道”的存在所铸。
而此刻，玉符正贴着清微道人心脏，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，渗出若有若无的紫电。
“你早就算计好了。”楚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，“用我杀你师弟的由头引我入锁仙纹，等我护着娲皇血脉时，再用天劫引连人带鼎一起碾碎。”
清微道人的瞳孔剧烈收缩。
他终于意识到，眼前这个被他视作蝼蚁的人族少年，此刻的目光正穿透他的道袍、骨骼，首抵他最隐秘的杀招。
他下意识要捏碎天劫引，可指尖刚碰到玉符，便见楚尘手腕一翻——
混沌剑的雷纹突然炸裂。
那是楚尘用自身雷血凝练的护体纹络，此刻被他生生斩断。
金红相间的雷丝如活物般窜向清微道人，在触及对方咽喉的瞬间凝成锁链，勒得他道袍下的脖颈泛起青紫色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清微道人踉跄后退，仙剑“当啷”坠地。
雷链上的人皇气运灼烧着他的仙元，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撒了盐的伤口，“这是同归于尽的招法！”
“同归于尽？”楚尘踩着娲皇鼎的虚影腾空而起，发间金雷劈散夜雾，“我要的是让你们记住——人族的命，比你们的仙元金贵百倍。”
他的右手按在苏清瑶头顶。
少女半透明的身躯正在渗出金雾，那是娲皇血脉与鸿钧道韵在激烈碰撞。
但她的左手仍死死抠住鼎身，血珠顺着鼎纹滴落的轨迹，恰好构成一座残缺的八卦阵。
“星火城的流民。”楚尘的声音突然低哑。
他能感应到，十里外的山坳里，十万因五界压迫逃至此地的人族，正用最后的生命力朝他涌来——他们的命魂化作淡金色光带，穿过锁仙纹的缝隙，钻进娲皇鼎的裂痕。
苏清瑶突然呕出一口金血。
她的半张脸己经完全透明，能看见颅骨下跳动的魂火，可那只未被血纹覆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：“以我为阵眼...人道...需要活的锁链。”
十万命魂与娲皇鼎共鸣的刹那，整片山林都在震颤。
锁仙纹的青光被染成金红，清微道人的雷链突然暴涨，将他整个人倒吊在八卦阵中央。
他腰间的“大罗仙宗”玉牌崩成齑粉，仙元如决堤的洪水般外泄，在阵中凝成无数尖叫的人脸——那是被仙界屠灭的青丘镇百姓，被人道锁链唤醒的怨魂。
“不！这不可能！”清微道人挣扎着去抓雷链，却被怨魂啃食指尖，“仙界的锁仙纹怎会被人族...啊！”
他的惨叫被天际的嘶吼截断。
那声音像千万把钝刀刮过金属，带着腐尸与黄泉的腥气，从鬼界方向撕裂云层。
楚尘抬头，看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只血瞳——那是鬼帝的法相，眼尾垂着锁链，每道锁链上都串着百具生魂。
“五界的援军到了。”苏清瑶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。
她的右眼血纹完全覆盖左眼，青铜纹却从后颈涌上来，在额间凝成娲皇图腾，“但他们晚了一步...人道锁链...成了。”
楚尘低头，看见八卦阵的金红光芒正顺着雷链钻进清微道人眉心。
这位不可一世的仙界使者，此刻正像被抽干的皮囊，仙元、记忆、甚至对人族的轻蔑，都在被人道锁链一寸寸剥离。
而在他脚下，娲皇鼎的虚影愈发凝实，那些曾被五界刻下的“人族低贱”的道痕，正被流民的命魂一点点碾碎。
“清瑶！”楚尘突然抓住苏清瑶的手。
她的指尖己经开始消散，血纹与青铜纹在她手臂上撕扯，像两柄看不见的刀，“你体内的力量在反噬！”
“反噬？”苏清瑶笑了，血珠从嘴角溅在他手背，“这是...人族在觉醒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却带着某种让楚尘心颤的坚定，“记住...你还有最后一滴雷血...”
话音未落，鬼帝的嘶吼再次炸响。
楚尘感觉有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后颈——那是鬼界的勾魂术，要将他的生魂拽入黄泉。
他反手握住混沌剑，雷纹在剑身上奔涌如河，可余光却始终锁着苏清瑶逐渐透明的脸。
她的右眼完全被血纹覆盖了。
最后一滴雷血在楚尘心脏里沸腾。
那是他用鸿钧道韵重炼的本命血，蕴含着开天辟地的雷霆之力。
此刻，它正顺着血管冲上喉间，在舌尖凝成滚烫的血珠——只要他低头，就能滴入苏清瑶的眼眶。
而鬼帝的法相己经撕开云层，清微道人的惨叫即将终结，人道锁链正在重塑天地规则...
楚尘的拇指抵住苏清瑶的眼皮。
他听见自己的心跳，比十万流民的命魂共鸣更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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