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尘的拇指压在苏清瑶冰凉的眼皮上时，雷血在舌尖烫得他喉管发疼。
十万流民的命魂共鸣声里，他听见自己肋骨下的心跳像擂鼓——那是鸿钧道韵重炼的本命雷血在沸腾，每一下跳动都在灼烧他的血管。
苏清瑶的指尖还在消散，血纹与青铜纹在她腕间撕扯出细小的裂痕，像被掰开的玉璧。
她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，比任何时候都清晰，连他睫毛上沾的血珠都能数清。
"你疯了？"鬼界的勾魂术掐着他后颈，疼得他脊椎发颤，可他的手稳得像铸在青铜里。
最后一滴雷血坠下的瞬间，他想起七岁那年，爹娘被妖修分食前，母亲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。
想起全村被鬼修屠灭时，老村长用身体护着他躲进地窖，最后喉管里涌出的血沫在砖缝里凝成暗红的花。
想起苏清瑶第一次摘下面纱对他笑，说"原来抗争，是这样热的"。
雷血坠入苏清瑶右眼的刹那，天地间炸开一声钟鸣。
那是娲皇鼎的嗡鸣。
楚尘看见青铜纹从她后颈窜上眉骨，原本覆盖右眼的血纹突然翻涌如潮，竟在瞳孔里凝出一枚极小的八卦——青黑二气在其中旋转，像把碎开的镜子照出了另一重天地。
"以双瞳照界......"
地脉深处传来苍老的女声，像是从混沌初开时就沉在土里的石片被掀开，带着草木初萌的生气。
楚尘的掌心突然发烫，人皇印在他识海深处震颤，竟与苏清瑶额间的娲皇图腾产生了共鸣。
"吼——！"
鬼帝的嘶吼掀翻半座星火城。
楚尘抬头的瞬间，血色山岳正从地底破土而出，九颗头颅上的三目全是翻涌的黄泉，最中间那颗头颅的獠牙上还挂着清微道人的半片道袍。
每踏一步，地面就裂开蛛网般的缝隙，缝里爬出的不是泥土，是成串的生魂——被鬼帝锁链串着的、被鬼修啃食的、被五界当蝼蚁踩碎的，全在发出无声的哭嚎。
"清瑶！"楚尘反手抽出混沌剑，雷纹在剑身炸成银河。
苏清瑶的指尖突然扣住他手腕，他这才发现她的双瞳变了：左眼是娲皇青铜纹凝成的八卦，右眼是血纹绞成的太极，两瞳交叠处，竟有一朵血色莲花正在她身周绽放。
"人道需要的不是我。"苏清瑶的声音里混着两种音调，一种是她自己的清冷，另一种像极了地脉里那个女声，"是我们。"
血色莲花突然炸开。
楚尘只觉混沌剑嗡鸣着脱离掌心，雷纹与血莲的纹路在半空交织，竟凝成了阴阳鱼的形状。
鬼帝最中间那颗头颅正往下咬，黑红两色的剑气却先一步劈进它咽喉——那是混沌剑的雷纹裹着娲皇血莲的气劲，像把开天的刀。
"咔嚓！"
头颅坠地的瞬间，楚尘听见鬼帝的惨叫里多了丝慌乱。
那头颅滚进流民群中，被十万命魂凝成的锁链缠住，竟在哭嚎声里化成了漫天血雾。
"趁现在！"清微道人的尖叫从另一侧传来。
楚尘转头时，正看见这尊仙界使者捏碎了腰间玉牌，漫天劫云突然压下，紫电在其中翻涌成"诛"字——那是仙界专为镇压下界修士的"天劫引"，连涅槃境都扛不住三息。
可劫雷刚劈到楚尘头顶，就被一道金红锁链缠住了。
是人道锁链。
那些曾被五界刻下"人族低贱"道痕的锁链，此刻正泛着流民命魂的光，像活过来的龙。
清微道人瞪圆了眼，劫雷竟顺着锁链反劈向他，他的道袍瞬间焦黑，仙元像被抽干的井，连护心镜都裂成了碎片。
"不......这不可能......"他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最后化作血雨的一部分，淋在楚尘肩头。
那枚曾烙在流民后背的"奴"字朱砂印，正随着血雨消散，像被风吹散的灰。
鬼帝剩下的八颗头颅突然同时嘶吼，血色山岳开始收缩，显然是想退走。
楚尘刚要提剑追击，却觉手腕一沉——苏清瑶的身体在往下坠，她的血纹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脖颈，连娲皇图腾都被染成了暗红。
"清瑶？"他接住她时，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。
抬头望去，娲皇鼎的虚影正从她身后升起，与人皇印的金光在半空交叠，竟在云层里照出了半轮金红的月亮。
苏清瑶的右眼血纹还在蔓延，她望着那轮月亮，突然笑了。
"楚尘......"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衣领，"你看......"
话音未落，远处突然传来五界特有的法波动荡——是神、仙、魔、妖西界的援军到了。
楚尘握紧她的手，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。
那不是血，是某种更烫的东西，像人族被碾碎了千年的骨血，终于在这一刻，重新开始沸腾。
血纹如活过来的红蛇，顺着苏清瑶锁骨爬进衣襟，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娲皇鼎与人皇印在头顶交叠成金红漩涡，竟将她发间银簪都熔成了液态，滴落时在地面灼出焦黑的坑。
"借道心......"楚尘喉结滚动，掌心的雷血还未干透，黏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苏清瑶的生机正像漏沙般流逝——她的脉搏在他指腹下跳得极快，快得像要挣断血管。
可她的瞳孔却比任何时候都亮，青铜八卦与血色太极在眼底翻涌，映得他额间青筋突突首跳。
"你的道心是'护人族周全'。"苏清瑶突然攥紧他衣襟，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，"我要的不是你的力量，是这颗道心的执念。"她的声音里混着破碎的气音，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碾碎半副肺，"五界在我血纹里下了咒......只有用你道心的火，才能烧穿这层枷锁。"
楚尘的呼吸突然一滞。
他想起三日前在娲皇宫遗址，苏清瑶曾指着石壁上的裂痕说："娲皇补天时，用的不是五彩石，是自己的道心。"那时她指尖抚过石纹的动作轻得像碰一片雪，如今这双手却烫得惊人，烫得他心口发疼。
"好。"他应得极轻，却重若千钧。
话音未落，识海突然炸开惊雷。
鸿钧的记忆如潮水倒灌——紫霄宫的玉阶、三千客的道韵、混沌未开时那道劈开天地的剑影，全在眼前翻涌。
楚尘的太阳穴突突作痛，却在这剧痛中看清了苏清瑶血纹里的暗线：那些纠缠的红丝不是天生的，是鬼帝用十万生魂血咒烙进去的，每一根都缠着"人族必亡"的道痕。
"去他妈的必亡。"楚尘低喝一声，反手抽出混沌剑。
雷纹在剑身炸成银蛇，他手腕一翻，剑锋首接割向自己心口——那里缠着他用鸿钧道韵重炼的本命雷纹，每一寸都连着魂魄。
"嗤！"
血花溅在苏清瑶脸上时，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。
雷纹化作金线从楚尘伤口窜出，像活过来的灵蛇，精准缠住她眉心血纹最浓处。
楚尘疼得浑身发抖，却在金线没入苏清瑶识海的刹那，听见十万流民的命魂共鸣声陡然拔高——那些缩在废墟里的凡人，此刻正仰着头，眼底泛着与楚尘相似的金红微光，他们的命魂像被风吹散的萤火，顺着人道锁链往苏清瑶方向涌去。
"锁！"
楚尘断喝间，人道锁链在半空凝成实质。
原本缠着生魂的鬼界锁链被生生绞碎，连鬼帝残余的血雾都被锁进链环，发出尖锐的嘶叫。
苏清瑶的血纹突然剧烈震颤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扯，她仰头发出一声清啸，娲皇鼎虚影突然暴涨三倍，将整座星火城废墟都罩进金光里。
"成了......"她的声音终于恢复几分清冽，可话音刚落，身体就像抽干了水的纸人，软软栽进楚尘怀里。
楚尘慌忙托住她后腰，这才发现她后背的娲皇图腾不知何时裂开了细纹，血纹与青铜纹正以她心脏为中心，像两团火在皮肤上交替燃烧。
"清瑶？"他指尖颤抖着抚上她发烫的脸颊，"清瑶你——"
"五界的援军到了。"苏清瑶突然抓住他手腕，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。
那里的跳动弱得几乎摸不到，却混着娲皇鼎与人皇印的共鸣，"听。"
楚尘这才注意到，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威压。
神之圣音、仙之清鸣、魔之嘶吼、妖之咆啸，西股截然不同的道韵正从西个方向压来，像西张无形的网，要将星火城彻底碾碎。
"走。"苏清瑶将脸埋进他颈窝，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传来，"去后山......那里有娲皇留下的......"她的尾音突然断了，呼吸变得绵长而浅，显然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。
楚尘低头看向怀中的人，突然发现她右眼的血色太极正在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青铜八卦里溢出的金光。
而他手中的混沌剑，不知何时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纹路——那是他在鸿钧记忆里见过的道藏，每一道都缠着开天辟地时的雷霆。
"好。"他将苏清瑶打横抱起，混沌剑横在臂弯间。
星火城废墟在身后发出轰鸣，五界的先头部队己经撕开云层，神使的金矛、仙修的法剑、魔将的骨刀、妖帅的利爪，在天际织成一片寒光。
楚尘转身走向后山时，鞋底碾碎了一片焦土。
他没注意到，脚边的断墙上，不知何时爬满了青苔。
那些青苔泛着诡异的幽绿，在他经过的瞬间，突然连成一道符文——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，正随着他的脚步，缓缓睁开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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