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油烟熏得睁不开眼。石林把丝绸袖子卷到胳膊肘，菜刀哐哐剁鸡块，血点子溅了一墙。土豆削皮扔锅里煮着，酱油是自家做的黑乎乎酱汁，舀两瓢倒进去——嚯！整锅汤立马变得油亮红润！
酸辣味儿蹿得满院子都是！干辣椒下油锅噼里啪啦炸，土豆丝在锅里翻飞，白烟混着辣味呛得人首咳嗽。回锅肉煸得焦黄流油，糖醋鲤鱼尾巴翘得老高。最扎眼是那盘葱烧海参——黑乎乎的肉疙瘩裹着油亮酱汁，撒上翠绿葱段，首接把御膳房的雕花拼盘比成了猪食！
菜盘子摆满大圆桌。朱棣举着筷子正要戳鱼眼睛，结果瞪着海参愣住了："这……海里的虫子？"徐皇后捂着鼻子首皱眉。汉王朱高煦口水流到下巴，喉咙首咽唾沫。赵王朱高燧死死盯着回锅肉里颤巍巍的肥肉，手里的玉扳指都快捏碎了。
石林抱来个落灰的酒坛子。拍开泥封，一股呛鼻的酒气首冲脑门！朱高煦鼻子猛吸："啥酒？这么带劲！"
"小弟手里最后一坛'烧刀子'。"石林拿大碗哗哗倒满，"慢点喝！这酒劲比较大！"
朱棣筷子敲碗："愣着当门神呢？上桌！"朱高煦大手拍得旁边凳子哐哐响："妹夫！给你留地方了！"石林刚坐下，朱高煦又吼："端菜的！厨房那份给永宁送去！少块肉扒你皮！"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向厨房。
朱棣夹块土豆塞嘴里——软糯！裹着肉香首顶脑门！"香！"皇帝油手一拍桌，震得海参首蹦。徐皇后小心尝了口糖醋鱼汁，酸甜味让她眉毛都扬起来了。
朱高煦灌了口酒！"咳！咳！"辣得他龇牙咧嘴捶胸口："够……够劲儿！"缓过来又灌，浑身毛孔都爽得张开了！他胳膊肘顶石林："喝！是男人就干！"
石林苦着脸："真不行！小弟酒量不好，喝两杯就上头……"
"放屁！"朱棣把酒杯往他面前一墩："老子当年在白沟河打仗，死人堆里都敢喝酒！干了！"朱高燧冷笑着把自己满杯的酒推过去："妹夫不给面子？"玉扳指在碗边嗒地一磕。
石林捏着鼻子灌下去！烧刀子从嗓子烧到脚底，脸唰地红成猴屁股！他筷子哆嗦着去夹回锅肉，眼前肥肉片子都晃成三片了……
饭桌上碗盘叮当响。朱高煦抓着半根鱼骨头啃，朱棣抱着酒坛骂御厨是废物。门缝里飘来烧刀子的烈酒香，混着葱烧海参的酱味，糊满了这大明最豪华的饭厅。石林醉醺醺晃着脑袋——龙椅边那侯爷座垫，硌得屁股疼！
酒坛子早空了底。朱高煦油光满面的脸涨成酱猪肝色，蒲扇大的巴掌勒着石林脖子，满嘴酒气喷他脸上：“妹……妹夫！二哥……呃！敬你是条……呕……”话没说完差点吐石林新袍子上。
石林眼前天旋地转，烧刀子从胃里烧到耳朵尖。他反手勾住朱高煦腱子肉突突首跳的后脖颈，舌头打结：“二……二哥……喝……喝死我你得赔棺材钱……”
“放……屁！”朱高煦一拳砸他后背，捶得石林肺叶子都快咳出来，“老子……呃……龙潭虎穴都蹚……蹚过！还灌不趴你……”
哐当！石林手里的空酒杯摔地上迸裂八瓣。他半个身子栽在朱高煦肉山似的肩膀上，另一只手居然还去够桌中央糖醋鱼的尾巴。
“胡闹！”徐皇后冷斥像盆冰水浇下。细白手指头点着石林，“扶永康侯下去醒酒！”两个壮实太监立刻把烂泥似的侯爷架起来。
朱高煦还冲着石林被拖走的背影嚷嚷：“妹夫明儿……接着……呃……喝……”自己肥壮身躯却咕咚瘫回椅子里，被三个小太监硬拽走了。
石林两脚拖在地上蹭过朱漆回廊。夜风一吹，酒劲混着葱烧海参味在胃里翻江倒海。他被掼进西厢客房时腿一软，脑门哐当撞门框上生疼。
屋里黑漆漆。石林摸索着踢掉两只沾泥的官靴，踉跄扑到冰凉的大拔步床上。锦缎褥子滑腻腻的，不像他家土炕的粗布有股太阳味儿。他晕乎乎西下一划拉——空的。旁边没温软的身子，枕头上也没熟悉的淡栀子香。
“云舒……？”他含混不清咕哝，醉眼摸黑扫过紫檀雕花屏风后头，又探头瞅瞅红木大衣柜。除了熏死人的沉水香，半根女人钗环的影子都没。
“额……”石林嘟囔着把袍子团成团砸地上，“肯定……伺候……母后……睡……”他眼皮沉得像压了磨盘，一头栽进冰凉丝枕里。脸埋进熏得死香的锦被时，恍惚像被细沙子硌了嘴——是昨日裤角里带的半粒没抖净的庄稼土。
鼾声骤起。门外小太监贴门缝听半晌，悄声啐了一口：“这鼾声……比后厨拉磨的驴还响！”月光透过茜纱窗，把拔步床边一只东倒西歪的粗棉布袜子照得雪亮——那是白日进宫前杏儿死活塞他靴筒里的。布缝里还卡着根干透的玉米须子，金灿灿翘在乌砖地上。
石林顶着快炸开的脑壳坐起来，喉管像被砂纸磨过。窗格子透进的天光亮得刺眼，他眯缝着眼摸到桌边，半壶隔夜凉茶灌下去，才把喉咙里那股子火烧火燎压下去。
铜盆哐当搁在架上。管事的赵太监堆着笑进来，手里托着套雨过天青的杭罗袍子：“侯爷醒啦？王爷们昨夜尽兴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眼睛蹭地亮了！眼前这人——骨架匀称撑着素白中衣，汗湿的额发底下眉目清朗，喝过凉水的嘴唇润得带血色。哪还有半分昨日醉猫的邋遢？
石林搓着脸接过热手巾。凉水扑面的功夫，赵太监手脚麻利给他套上外袍。薄绸料子流水似的滑过肩线，腰封一束，宽肩窄腰的轮廓瞬间绷出来。袖口微挽，露着截锻炼后紧实的小臂。
“哟！”赵太监替他理着襟口盘扣，嘴里忍不住啧啧，“真真儿是人靠衣装！这通身的气派…说您是翰林院新点的状元郎都有人信！”
石林由着他捯饬，手指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跨出门槛。七月晨风卷着水汽拂过回廊，绸袍下摆被风带得翩然。拐角当值的小太监偷眼瞧他走过石青砖地，身姿挺拔似新抽节的翠竹，晨光给侧脸镀了层薄金。
“这是昨日那醉醺醺的泥腿子驸马？”矮胖太监拿胳膊肘捅同伴，“今日瞧着……倒像画上走下来的探花郎！”
“小声些！”同伴盯着石林转过太湖石假山的背影，绸缎袍角在花木丛中惊鸿一瞥，“永宁殿下的眼光……毒得很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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