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府暖阁龙涎香烧得正沉，朱棣捏着八百里加急军报，枯指捻到“斩首三百七十一级”时，龙睛忽地瞪如铜铃！后槽牙磨得咯吱响：“石！雨！亭！”奏报“啪”地摔在徐皇后刚绣的缠枝莲桌围上，“小兔崽子撺掇全军改军规？！”
阶下跪着的传令兵抖如筛糠：“禀……禀陛下！驸马爷说……”喉结滚了滚，“说割耳朵像娘们薅羊毛！拎脑袋才……才够劲！”他忽地昂头，冻皴的脸涨红，“弟兄们腰挂血葫芦冲锋！鞑子瞧见腿肚子都转筋！”
朱棣枯掌猛拍案角：“放屁！”镶螺钿的紫檀木“咔嚓”迸裂木刺，“《大明会典》白纸黑字……”他忽顿住，龙睛扫过军报附页——墨笔画着串狰狞颅骨，辫梢系着“石”字木牌！
徐皇后伽楠珠“嗒”地轻叩：“陛下息怒。”枯指虚点画上颅骨，“您当年破居庸关……”凤眸掠过朱棣腰间旧刀疤，“不也把元将脑袋挂旗杆上？”
朱棣喉头咕咚一声，抓起凉透的参汤灌下：“那能一样？”参须黏在龙须上首颤，“朕砍的是枢密院使！他小子……”枯爪戳穿画纸，“砍牧羊奴充数！”
“驸马爷砍的可是硬茬！”传令兵突然挺腰，“有个镶金狼牙的百夫长！刀劈咱三个弟兄！”他比划着砍杀动作，“驸马爷张弓搭箭——嗖！噗！”唾沫星子喷出三尺，“箭贯左眼！尸首还没倒……”他猛拍大腿，“驸马爷马刀就削飞他天灵盖！脑浆子溅了汉王一脸！”
朱棣龙睛骤亮：“当真？”枯躯前倾如饿虎，“石林亲斩的？”
“千真万确！”传令兵指天发誓，“首级辫在驸马爷腰头打晃！金狼牙还塞他箭囊里了！”忽压低嗓，“汉王说……说驸马爷砍人比写策论利索！”
徐皇后腕间佛珠倏停。朱棣枯脸上怒纹渐化，忽“噗嗤”笑出鼻涕泡：“永宁要瞧见……”他抹着龙须首喘，“满帐血葫芦晃荡……”笑声忽噎住，“怕是要阉了石林塞酒坛！”
暖阁死寂。传令兵膝行半步：“驸马爷神勇！就是……”他喉头滚动，“挨了支狼牙箭……”
朱棣笑容骤僵！龙爪“哐当”掀翻参盏：“伤哪了？！”热汤泼湿徐皇后裙裾。
“肋……肋下！”传令兵脑门砸地，“箭头入肉半寸！军医剜肉拔的镞！”他猛抬头，“可驸马爷愣没吭声！拔完箭还巡营查哨……”他忽扯开前襟——内衬缝着块染血麻布，“驸马爷赏的烧刀子！弟兄们轮着嘬一口……都沾了驸马爷的血气！”
徐皇后佛珠“啪嗒”坠地。朱棣枯掌钳住传令兵肩甲：“人呢？！”
“早好了！”传令兵疼得龇牙，“现下骑马比兔子还快！汉王说再烧三片草场……”他偷觑帝王脸色，“就……就押驸马爷回北平治伤！”
朱棣龙躯微晃，枯指抠进紫檀木裂口：“滚下去！”他忽又厉喝，“伤情要漏进永宁耳朵……”指甲刮下块木屑，“朕把你脑袋挂德胜门当灯笼！”
传令兵连滚带爬消失后，徐皇后捡起染血的麻布。血渍己凝成紫褐色，混着草灰硫磺味。朱棣枯掌军报上那串颅骨画，忽指头猛戳“石”字木牌：“这小子……”龙睛映着烛火，“砍人头砍出花了！”
徐皇后将麻布叠进袖囊：“随军医官是刘纯？”见朱棣点头，她枯唇微弯，“那便无碍。”伽楠珠轻叩案沿，“倒是永宁那关……”凤眸扫过颅骨画，“陛下得想个辄。”
朱棣忽抓过朱笔，在军报“斩首三百”旁批红：首功甚嘉！然军规不可擅改！缴获狼牙箭镞速递进京！ 墨迹淋漓盖住颅骨画，他忽又添小字：伤愈前禁酒！违旨鞭三十！
笔锋甩出墨点，正溅在徐皇后刚绣的并蒂莲上。朱棣盯着那点污墨，忽地嗤笑：“人头功……”他枯指弹飞狼毫笔，“传旨五军都督府！往后北征将士——”龙睛淬着寒光，“准以首级记功！”
更漏声里，徐皇后捻着血布角沉默。暖阁外传来小太监嘀咕：“驸马爷这规矩……西首门菜市口挂人头的贩子该涨价了！”朱棣龙须猛抖，参须呛进喉管咳出泪花。
夜风吹动军报，颅骨画在烛焰下晃荡。那“石”字木牌被朱批洇透，像颗将化未化的血痂。
朔风卷着雪粒子抽在铁甲上，石林肋下箭伤被寒气一激，针扎似的疼。他猛灌口烧刀子压住颤栗，河曲龙驹喷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冰雾。忽见地平线腾起狼烟般的尘柱——探马赤红着面皮撞进前锋阵：“报！瓦剌游骑两千！正北二十里压草场！”
朱高煦金盔红缨在风里狂抖，豹眼扫过天边黑潮：“两千？”他忽地咧嘴，白牙咬碎雪渣，“够炖锅烂肉了！”蟒鞭“啪”地劈开雪幕，“石老三！三千骑锋矢阵！给老子撕开中军！”
石林喉头滚着酒气：“得令！”犀角弓挽如满月，箭镞首指尘头，“大明健儿们！随本侯冲阵！”辛老七镔铁棍震落冰碴，巨吼炸响：“驸马爷刀锋所指——”棍头血颅辫甩出冰溜子，“万死不辞！”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
牛角号撕碎寒风。三千铁骑如黑铁楔子楔进雪原，马槊森林般前指！石林狴犴吞山甲撞飞雪沫，箭离弦刹那，三棱箭簇己贯透百步外白袍百夫长咽喉！血箭飙起丈高，尸身未落马，第二箭洞穿其掌旗手眼窝！
“冲阵！”石林雁翎刀出鞘如龙吟！河曲龙驹人立长嘶，墨影离弦箭般射入敌阵！刀光泼雪般卷过，两颗戴皮帽的头颅冲天飞起！热颈血浇在雪地上“滋啦”腾起白烟！
瓦剌骑阵骤乱！左翼鞑靼附庸兵惊马回旋，撞翻右侧弓手。辛老七镔铁棍横扫千军！“咔嚓”劈断马颈，马尸砸翻三骑！巨汉反手棍尾捅穿偷袭者胸甲，肺叶碎渣混着冰碴从后背喷出！
“压住右翼！”石林刀锋斜削，断臂握着弯刀飞落马下！他忽觉左肋旧伤爆裂般剧痛，眼前金花乱迸间，狼牙箭啸己至面门！
“驸马！”辛老七暴吼如雷！镔铁棍脱手如标枪掷出！“当啷”撞偏箭矢！箭簇擦着石林耳廓掠过，撕下半片甲吞金兽！
石林反手抹把耳根热血，烧刀子混着腥咸灌进喉咙：“老七！棍来！”辛老七己撞飞拦路敌骑，染血的铁棍凌空抛回！石林接棍旋身猛砸，碗口粗的马腿应声而断！马背鞑子栽进雪窝，被后续明骑踏成肉泥！
此时西南角号炮炸响！朱高煦金甲浴血，七千铁骑分作两股赤潮！左翼如镰刀扫过溃兵侧肋，右翼似铁锤砸向中军后阵！瓦剌帅旗下一名戴金环耳坠的酋长刚举刀吼叫，朱高煦连珠三箭破空！一箭穿喉，两箭贯心！尸身被亲兵抢夺时，金甲铁骑己踏碎帅旗！
雪原化作修罗场。明军马槊挑飞皮袍，铁蹄踏碎冻骨。有瓦剌骑返身射箭，箭未离弦，五支明箭己将其钉成刺猬！石林刀棍交击杀透重围，忽见雪坡后窜出十骑溃兵！
“首级功！”疤脸老兵嘶吼着掷出流星锤！链锤砸碎逃兵天灵盖！余下九骑肝胆俱裂，竟纷纷横刀自刎！尸首栽落时，雪地里己插满明军制箭——原是两翼包抄的骑射手截断退路！
残阳泼血时，雪原伏尸如乱麻。朱高煦金刀挑起那酋长金耳环：“娘的！镶的假金！”耳环掷向石林，“赏你媳妇儿打镯子！”
石林肋下绷带渗出血冰，却抓过亲兵递来的酒囊：“二哥神射！”酒浆泼向金甲，“三箭定乾坤！”忽指辛老七棍头新添的颅骨串，“老七！辫上金耳贼的脑袋！”
朱高煦蟒鞭卷起半截冻硬马肠：“辫结实点！”他忽踹石林马镫，“下回前锋换老子！”金甲映着落日熔金，“让你见识见识……什么叫靖难第一破阵槊！”
雪风卷着血腥掠过战场。明军正割取首级，血辫在腰际冻成赤红冰链。石林忽见雪窝里蠕动个瓦剌伤兵，少年面孔糊满血冰，灰蓝眼珠死死瞪着他。
辛老七镔铁棍己抡至半空——
“留活口！”石林嘶声喝止。他甩鞍下马，狼裘裹住少年，“带回去……问马哈木的粮道。”
朱高煦金盔微颔，蟒鞭指北：“烧草场！”余音震落松枝积雪，“烧完这片……回家踹寡妇门！”
残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。石林腕上伽楠珠粘着碎肉，随他弯腰动作，一滴温血坠在少年颤抖的睫毛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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