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的暖阁里,地龙烧得极旺,伽楠香混着药气在梁间浮沉。徐妙云枯指捻着串佛珠,正对着一幅未绣完的百子千孙图出神,金线在烛火下跳着细碎的光。窗外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,沙沙轻响,衬得殿内愈发寂静。
“娘亲!娘亲——!”
凄厉的哭喊声如裂帛般撕破宁静!殿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撞开,裹着寒风的永宁像片被狂风扯碎的叶子,踉跄扑了进来!她发髻散乱,石榴红的宫装下摆沾满泥雪,丹蔻指甲劈裂了几根,渗着血丝。脸上泪痕纵横交错,冻得发青,唯有一双眼睛烧着绝望的火焰。
“娘——!”她扑倒在徐妙云膝前,冰凉的手死死攥住皇后凤袍下摆的云龙金绣,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那金线扯断,“三哥……三哥把雨亭抓走了!抓进诏狱了!娘!您救救他!救救他啊!”
徐妙云心头剧震!佛珠“啪嗒”一声掉在绣绷上,砸歪了刚绣好的胖娃娃笑脸。“诏狱?”她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,“谁抓的?老三?他凭什么?!”
“是父皇的旨意!”永宁哭得浑身抽搐,语无伦次,“二姐夫……李让……死了!说是……说是从我们府上喝完茶回去……就病了……人没了!三哥说……说例行问话……可那是诏狱啊娘!进去的人……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?雨亭他……他肋下的箭伤还没好利索……”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望着母亲,那眼神里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绝望,“娘!您知道的!雨亭绝不会害二姐夫!他为什么要害二姐夫?他没有理由啊!一定是有人害他!有人要害他!”
徐妙云枯指猛地收紧,掐住了永宁冰冷的手腕。诏狱!镇抚司!那地方……她太清楚了!进去的人,不死也要脱层皮!更何况是牵扯到驸马暴毙这等惊天大案!皇帝让老三去拿人……这哪里是问话?分明是雷霆手段,堵天下悠悠众口!可这口,堵得住吗?堵不住,就得有人填进去!
“宁儿,起来!”徐妙云声音沉了下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枯手用力将女儿从地上拽起。永宁浑身,几乎是被母亲架着按在旁边的锦墩上。
“哭!哭有什么用!”徐妙云凤眸如电,扫过女儿狼狈不堪的模样,心头刺痛,语气却愈发冷硬,“把眼泪擦干!把话说清楚!李让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他在你们府上喝了什么茶?吃了什么点心?当时还有谁在场?他走时可有异状?一丝一毫,都给本宫说清楚!”
永宁被母亲严厉的语气慑住,抽噎着,努力平复混乱的思绪:“就……就是前日午后……二姐夫突然来访,说是得了几两好茶,想与雨亭品鉴……雨亭那日正好在府里试新做的茉莉香露,便用那香露烹了雪水沏茶……点心……点心是厨下新蒸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……还有……还有一碟子松瓤鹅油卷……当时……当时就他们两人在暖阁……辛老七在门外守着……我……我在后头调香,没过去……”
她努力回忆着,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:“二姐夫走时……走时还好好的!还夸雨亭的香露清雅……说改日带二姐来尝尝……他还……他还拍了拍雨亭的肩膀,笑着说‘你小子有福气’……” 永宁的声音又哽咽起来,“怎么……怎么回去就……就……”
“茶!香露!点心!”徐妙云眼中精光爆射,“那茶呢?香露呢?点心渣呢?可还有剩?!”
永宁茫然摇头:“茶……茶是二姐夫带来的……他走时……雨亭把那罐没开封的茶叶……硬塞回给他了……说既是好茶,该孝敬二姐……香露……香露是我调的,府里还有……点心……点心当日就吃完了……”
徐妙云心猛地一沉!茶被带走了!唯一的物证没了!她枯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,珠串发出急促的“嗒嗒”声。
“娘!”永宁看着母亲凝重的脸色,刚压下去的恐惧又翻涌上来,她猛地抓住徐妙云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“您得信我!雨亭绝不会下毒!那茶是二姐夫自己带来的!香露是我亲手调的!点心是府里常做的!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” 她突然顿住,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,瞳孔骤然收缩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除非……除非那茶……那茶本身就有问题!或者……或者二姐夫在来之前就……”
“住口!”徐妙云厉声喝断!凤眸如寒冰般刺向女儿,“无凭无据,不得妄言!”
永宁被喝得浑身一颤,委屈和恐惧再次决堤,泪水汹涌而出:“那怎么办……娘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雨亭在诏狱里……那些人……那些人会怎么对他……”
徐妙云看着女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,心头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。她枯手抬起,带着薄茧的指腹,极其轻柔地擦去永宁脸上冰凉的泪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。
“宁儿,”她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量,“你记住,你的夫君石雨亭,他不是寻常勋贵。他是你父皇手里……新淬出来的一把刀。”
永宁抬起泪眼,茫然地看着母亲。
“刀,要快,要利,要能劈开荆棘。”徐妙云凤眸深邃,映着烛火跳动的光,“但刀太利了,也会招人忌惮,惹人想把它折断,或是……让它染上洗不净的血污。”她枯指轻轻拂过永宁散乱的鬓发,“你父皇把他送进诏狱,未必是疑他。或许……正是要护住这把刀,让它在炉火里再淬一淬,让那些想折刀的人,不敢轻易伸手。”
永宁似懂非懂,只是紧紧抓住母亲的手,像抓住唯一的希望:“那……那雨亭……”
“刀在炉里,持刀的人,心要定。”徐妙云反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,用力捏了捏,“你乱了,刀就真的可能折了。”她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“你父皇……不会让他的刀轻易折断。本宫……也不会。”
她忽地扬声:“来人!”
殿门无声滑开,心腹老太监垂手侍立。
“备辇!”徐妙云凤袍一振,站起身来,烛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、威仪的影子,“本宫要去乾清宫!”
永宁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:“娘!我……”
“你留在坤宁宫!”徐妙云不容置疑地打断,“梳洗更衣!把自己收拾干净!哭哭啼啼,像什么样子!”她目光如电扫过女儿,“记住本宫的话!心要定!”
看着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,永宁瘫坐在锦墩上,浑身脱力。她抬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,指尖触到一丝黏腻——是刚才扑倒时蹭上的香灰。她看着指尖那点灰黑,又想起丈夫被带走时挺首的背影,想起他最后那句“信我”。
一股冰冷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决心,缓缓从心底升起。她不能乱!她若乱了,谁去护她的刀?
她挣扎着起身,走到妆台前。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狼狈的脸。她拿起冷帕子,狠狠擦去泪痕污迹,拿起玉梳,一下下,用力梳通打结的青丝。动作僵硬,却带着一股狠劲。
梳齿刮过头皮,带来细微的刺痛。她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清晰、却依旧通红的眼睛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,一字一句,像是立下血誓:
“雨亭……我信你。谁敢折我的刀……我永宁……跟他拼命!”
殿外风雪更急,坤宁宫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,却始终未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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