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狱暖阁的炭火噼啪作响,朱高煦灌下最后一口烧刀子,金刀鞘“哐当”砸在紫檀几上:“查!掘地三尺也得把那狗日的茶商揪出来!”他豹眼赤红,虬髯上还挂着酒珠,“老子倒要看看,是哪个吃了豹子胆,敢在太岁头上动土!”
朱高燧枯指捻着绿玉扳指,阴鸷目光扫过石林平静的脸:“名单天亮前送到你手上。金陵城三百余家茶行,近半年经手过武夷岩茶的,不过二十三家。能弄到陈年旧茶,又能神不知鬼不觉下这种阴毒玩意儿的……”他枯唇扯出冰冷笑意,“筛一遍,剩不下几个。”
石林指尖着天青釉酒盏冰凉的边缘,盏底残酒映着跳动的烛火。“三哥,”他声音低沉,“查茶商是条明路。但……建文余孽蛰伏多年,行事滴水不漏。这茶……既是饵,也是钩。”
朱高煦豹眼一瞪:“啥意思?饵?钩?”
“饵,是钓我们上钩,顺着茶商这条线去查。”石林抬眼,目光如冷电,“钩,是钩出藏在暗处的人心。”他指风虚点虚空,“宋琥这把枪,己经亮出来了。他背后递枪的手,可还藏着呢。”
朱高燧枯指“嗒”地叩响扳指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借宋琥这把蠢刀,搅浑水?”
“不止搅浑水。”石林摇头,“是要把水烧沸,把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。”他端起酒盏,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,“李让暴毙,我入诏狱,永宁闹宫,母后‘静养’……金陵城现在就是一锅滚油。宋琥跳出来,朝野目光都聚在他身上,聚在我身上。真正放火的人……才好躲在暗处,看戏,或者……再添一把柴。”
暖阁里炭火爆出一簇火星。朱高煦捏着空酒坛,指节发白:“添柴?他们还敢添柴?!”
“为何不敢?”石林声音冷冽,“若我死在诏狱,或是永宁闹出大乱子,坐实了‘驸马毒杀驸马’的罪名。陛下雷霆震怒之下,宋琥必死,宋家必倒。西宁侯府一倒,西北军心震荡……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火!”他放下酒盏,盏底与紫檀几面磕出清脆一响,“建文余孽,要的不是我石林的命,也不是宋琥的命。他们要的……是乱!是朝廷动荡!是陛下自断臂膀!是边关不稳!”
朱高燧阴眸深处寒光骤闪!枯爪猛地攥紧!绿玉扳指硌得指骨生疼!他明白了!好毒的连环计!好深的局!李让是弃子,石林是靶子,宋琥是引信!最终要炸的……是大明江山的根基!
“操他祖宗!”朱高煦怒吼一声,空酒坛狠狠砸向墙壁!“哐啷”粉碎!“老子这就去剁了宋老狗!看他们还怎么点火!”
“二哥!”石林和朱高燧同时厉喝!
朱高燧枯指如铁钳般扣住朱高煦腕子:“现在杀宋琥,正中下怀!”他声音淬冰,“宋琥一死,西宁侯府必反!西北必乱!建文余孽做梦都要笑醒!”
朱高煦胸膛剧烈起伏,豹眼里血丝密布,呼哧喘着粗气,死死瞪着朱高燧,又猛地转向石林:“那你说!怎么办?!就看着那老狗在外面蹦跶?!等着他们再添柴?!”
石林深吸一口气,压下肋下旧伤隐隐的抽痛。诏狱的暖阁隔绝了外界的风雪,却隔不断那无形的刀光剑影。他抬眼,目光扫过暴怒的朱高煦,扫过阴沉的朱高燧,最终落在那盆在炭火映照下依旧傲然绽放的绿萼梅上。
“等。”他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穿透铁壁的力量。
“等?”朱高煦愕然。
“等他们添柴。”石林枯指虚点那盆绿梅,“炭火越旺,灰烬越多。灰烬里……才能扒拉出没烧干净的引信。”他看向朱高燧,“三哥,名单给我。茶商要查,但动静……要小。让镇抚司的明桩撤了,暗桩……埋深些。”
朱高燧枯唇微勾:“你想……引蛇出洞?”
“不。”石林摇头,“是等蛇……自己缠上引信。”他指风扫过虚空,“宋琥这把火,烧得越旺越好。他蹦得越高,叫得越响,背后递柴的手……就越容易露出马脚。”
他端起酒壶,给自己和朱高煦、朱高燧各斟满一杯:“二哥,三哥,喝酒。”
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轻晃。朱高煦瞪着那酒,又瞪着石林平静无波的脸,猛地抓起酒盏一饮而尽!烈酒烧喉,却压不下心头那股邪火!
朱高燧枯指端起酒盏,阴鸷目光在石林脸上停留片刻,终是仰头饮尽。酒入喉,冰冷,却带着一股奇异的、烧灼理智的力量。
暖阁外,风雪更急。诏狱深处不知何处又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嚎,旋即被呼啸的风声吞没。
烛火通明,映着宋琥那张因酒意和亢奋而扭曲的脸。他赤着精壮的上身,胸前刀疤在烛光下狰狞如蜈蚣,手中金杯斟满猩红的葡萄美酒。
“哈哈哈!痛快!”宋琥将金杯掷给下首的心腹管家,“喝!都给老子喝!庆贺那石老三进了诏狱!庆贺那土鳖离死不远了!”
管家谄笑着接过,一饮而尽:“侯爷神机妙算!略施小计,就让那麒麟才子成了瓮中之鳖!永康侯府?哼!这次看他怎么翻身!”
宋琥豹眼放光,抓起酒壶首接对着嘴灌:“翻身?老子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!等陈瑛那老东西再加把火!等永平公主哭到陛下跟前!等满朝文武都戳他脊梁骨!老子看他那‘麒麟才子’的金匾,还挂不挂得住!”他猛地将空酒壶砸在地上,碎片西溅!“还有永宁那小娘皮!等石老三下了大狱,看老子怎么……”
“侯爷!”管家突然压低声音,凑近几分,“那边……又递消息来了。”
宋琥醉眼朦胧:“说!”
管家从袖中摸出个蜡丸,捏碎,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笺,低声念道:“火候己足,可添猛柴。明日朝会,当有御史再劾永康侯‘勾结茶商,毒杀驸马’!侯爷当庭附议,痛陈其非!务必……将‘茶商’二字,钉死在石林身上!”
宋琥豹眼骤亮,醉意都散了几分:“茶商?好!好!”他枯爪猛拍大腿,“老子正愁没处下嘴!这下好了!人证物证俱在!看他石老三怎么狡辩!”他狂笑着抓起另一壶酒,“添柴!老子给他添座火山!烧死他!”
管家谄笑着奉承,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侯爷……似乎醉得太厉害了。这“茶商”二字,是那边递来的刀,可这刀……会不会先割了握刀人的手?
窗外风雪呼啸,卷过西宁侯府高高的兽头门楼。暖阁里酒气熏天,狂笑阵阵。无人注意,侯府后巷的阴影里,一个裹着破旧棉袄的“更夫”,敲着梆子慢悠悠走过。梆声淹没在风雪中,更夫浑浊的老眼却如鹰隼般扫过侯府角门——那里,刚有个黑影闪身而入,递了个不起眼的油纸包给门房。
油纸包被迅速送入暖阁,管家拆开,里面是几片干枯发黑的……茶叶渣。
“侯爷,那边送来的‘证物’。”管家将茶叶渣呈上,“说是……从永康侯府后巷垃圾里‘捡’到的,与李驸马所中毒茶……一般无二!”
宋琥醉醺醺抓起那几片茶叶渣,凑到鼻尖闻了闻,一股陈腐气。“好!好得很!”他狂笑着将茶叶渣抛向炭盆,“明日朝堂!老子就用这‘铁证’!送石老三上西天!”
炭火“嗤”地一声,吞噬了那几片微不足道的枯叶,腾起一股带着异味的青烟,转瞬即逝。
诏狱暖阁内,石林面前的紫檀几上,也摊着一小撮深褐色的茶叶碎末。朱高燧枯指捻起一点,凑到鼻尖,眉头紧锁:“陈年武夷岩茶,底子不错。但这味……”他阴鸷目光投向石林,“你府上的茉莉香露,用的是哪种茉莉?”
石林心头微动:“福建单瓣茉莉,花小,香烈。三哥的意思是……”
朱高燧将茶叶碎末丢回纸上:“这茶渣里,混着一丝极淡的……双瓣茉莉甜香。福建单瓣茉莉,没这个味儿。”
石林瞳孔骤然收缩!双瓣茉莉……那是江南贡品!只供大内和少数几家勋贵!永宁调香露,用的就是宫里赏的双瓣茉莉干花!
“有人……在茶渣里动了手脚。”石林声音冷得像冰,“想把这‘毒茶’的线头……死死系在我永康侯府上!”
朱高燧枯唇勾起一抹淬毒的冷笑:“蛇……果然自己缠上引信了。”
窗外,风雪怒号,仿佛要将整个金陵城彻底埋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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