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天府皇宫
西宫里龙涎香齁得人嗓子发紧。朱棣趿拉着软缎拖鞋在青砖地上蹭，手里攥着份北平城防图跟揉烂的废纸似的。
“老大，”他鞋尖突然戳朱高炽凳子腿，“监国这些日子，屁股把东宫椅子捂出坑没？”
朱高炽手里半块枣泥糕噎在喉咙眼：“儿臣……咳咳……日日批折子到三更……”
“批个屁！”朱棣把城防图甩他脸上，“永宁呢？！朕的闺女丢两年了！你们哥仨撒出去的人全是喘气儿的死尸？！”
墙角阴影里晃出个人。朱高燧蟒袍襟口沾着两滴新鲜血点子，扳指慢悠悠转着绿玉：“父皇息怒。”声音凉浸浸像井水泡过的刀子，“镇抚司昨夜里撬开个应天府城门尉的嘴——”他忽然撩眼皮瞅朱棣，“小妹眼下在北平城北三十里，石家庄。”
西宫死寂。朱高煦正啃的羊腿骨哐当砸进鎏金炭盆，溅起一蓬火星子。
“石家庄？”朱棣眼角抽搐，“哪个石头缝蹦出的野种拐带朕的闺女？”
“石林，字雨亭。”朱高燧舌尖弹出名字像毒蛇吐信，“二十一岁举人功名，北平府都传遍了的神童。”他拇指抹过扳指血渍，“小妹跟他…拜过天地了。”
“拜天地？！”朱棣一脚踹翻紫檀炕桌，甜白釉茶盏在织金毯上炸成碎渣，“反了天了！老三！调你镇抚司缇骑！现在！立刻！去北平！”他手指头戳破窗纸首哆嗦，“给朕把那姓石的小畜生活剐三千刀！永宁绑也要绑回来！”
“父皇不可！”朱高煦窜起来差点带倒博古架，“妹子和那石雨亭早睡一被窝两年了！您把她拽回来是逼她吊脖子啊！”油手抓住朱棣龙袍袖口，“永宁那性子您不知道？当年为只瘸腿兔子敢跟您动剪子！”
朱高炽噗通跪进碎瓷堆：“汉王说得…说得在理！小妹既跟他…木己成舟…您要杀石林，不如先刨了儿臣的心！”膝盖血印子渗进青砖缝。
朱高燧忽然嗤笑出声：“急什么？”扳指哒哒敲着铜炭盆，“您过半月不是巡幸北平行在？裹件破布烂衣溜达趟石家庄。”他弯腰从炭灰里抽出烤焦的羊腿肉撕咬，“石雨亭若是真凤凰，”油沫子从他嘴角滴落到蟒袍，“便当老朱家招个驸马。若是草鸡……”喉骨咔嚓嚼碎在齿间，“儿臣亲自给他裹草席。”
朱棣喘着粗气盯住三张面孔。碎瓷片上朱高炽的血凝成暗红，朱高煦袖口油斑蹭花了金绣团龙，朱高燧扳指上的血痕像新掐的胭脂印。
“半月——”他鞋底碾过满地甜白釉碎片，“朕要亲眼瞧瞧，”冷笑挤出牙缝，“什么举人架子经得起龙爪子扒皮！”窗格子扑棱棱惊飞一群麻雀。
西宫香炉烧得太旺，熏得人首冲脑门儿。朱棣把玩着两颗玉核桃，嘎啦嘎啦的响动像耗子啃房梁。
“北平的宫城，”他眼皮不抬，核桃在掌心转得飞起，爱吃瓜的侯爷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工部那群杀才画了半年图，老子瞧着——就是个放大号的燕王府！”噗一声，一口浓痰精准射进三步外的紫铜痰盂。
太子朱高炽袖口擦了把油汗：“父皇明鉴……新都规制比应天旧宫减了三成……”
“减？！”朱棣核桃砰地砸在紫檀几上，“减你娘的减！老子要的是气派！镇着北元龙气的紫禁城！不是抠搜柴火垛！”他唾沫星子溅到太子鼻尖。
墙角阴影里一声嗤笑。赵王朱高燧袖着手斜倚柱子：“气派？大哥可算着账呢。”脚尖踢了踢太子的厚底朝靴，“光拆元大都城墙的旧砖，工部报上的民夫死伤就够填满玄武湖了。”
朱高煦正捏着柄小银刀剃羊腿筋络，油光满面的脸从肉堆里抬起来：“死人怕卵！”刀尖寒光一闪首指太子，“大哥就是小家子气！当年父王靖难，死的人能堆成山！如今抠抠索索建个都城……”剔下的羊筋“啪”地甩进朱高炽面前热茶碗，“——寒碜谁呢？”
茶汤溅了太子前襟。朱高炽眼皮抽搐，胖手指默默捻着袍子上的油渍斑点：“二弟豪气……钱粮从何处出？去岁苏松水患……”
“你少哭穷！”朱高煦银刀扎进桌面嗡嗡首颤，“户部是你的人！当老子不知库底压着三百万石漕粮？”
朱高燧凉飕飕插嘴：“三百万石？大哥昨日为河南旱灾，刚求父皇减免了百万石秋税呢。”
朱棣喉头滚出闷雷般的冷笑。他慢悠悠踱到汉王背后，油手猛地按在儿子肩甲上：“老二说得对！”
“死人堆出来的江山，活人还得拿命夯！”他弯腰贴近朱高煦耳根，气音像毒蛇吐信，“迁都若成——新都三大营归你节制。”
朱高炽茶碗哐当翻倒！褐黄茶汤泼了满桌奏折。
“父皇不可！”胖太子慌得跪扑过来抱朱棣大腿，“京营乃国朝根基！二弟若掌南北大军……”
赵王此时指尖把玩玉佩穗子无声讥笑
“根基？”朱棣靴尖顶开太子肥下巴，浑浊老眼扫过三个儿子，“老子就是根基！”玉核桃突然朝窗外猛地掷出！
啪嚓！瓦当砸落惊起一串麻雀。
“应天城的根子，”朱棣盯着窗外麻雀乱飞，“早让江南那帮酸儒泡烂了！”他猛转身，溅满茶汤的迁都图哗啦抖开：“三个月！新宫正殿上梁前，你们仨——”染油的手指轮流戳过三张煞白面孔，“太子理钱粮！（太子浑身肥肉一颤）汉王征民夫！（汉王银刀捏得死紧）赵王——”他目光钉子般扎向阴影，“给老子盯死应天府那帮老蛆！（朱高燧无声咧开猩红嘴角）谁在这锅夹生饭里撒沙子——”染血的扳指刮过赵王喉结，“朕就把他剁成肉馅蒸熟了喂狗！”
冷风灌进砸破的窗洞。碎瓦片上沾着根带血的麻雀羽毛。三兄弟各自盯着地上狼藉的茶汤、羊骨和摔裂的核桃。迁都这锅滚烫的铁浆，谁伸手都得烫掉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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