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康侯府朱漆大门紧闭，门前石阶积雪早被踩成泥浆。乌泱泱的官轿塞满半条街，蓝呢、绿呢、绯红云雁补子的官员们搓手跺脚，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花。门房石宏佝着腰，油汗脸冻得发青，枯爪死抵门栓：“诸位大人！侯爷有令！闭门谢客！礼……礼也不收！”
“石管家！”应天府尹王贤绯袍前襟沾满泥点，枯指猛拍门环，“下官不过送几篓冬笋！给侯爷尝个鲜！这都不行？！”
“王大人！”户部郎中李茂挤上前，怀里紫檀匣子“哐当”撞上门板，“下官这匣里就两方端砚！侯爷著书立说……用得着！”
“让开！”五军都督府佥事陈彪豹眼圆瞪，金甲鳞片刮得门钉“刺啦”响，“老子给侯爷送几坛烧刀子！暖身子！再啰嗦……”枯爪按上刀柄！
门内，石林麒麟袍襟大敞，枯爪攥着把炒栗子，“咔吧”捏得粉碎！“狗官！”他枯目剐过门缝外晃动的补子，“冬笋底下埋金条！端砚肚里塞银票！烧刀子泡着辽东参！”栗壳渣混着唾沫星子喷在永宁石榴裙摆上，“这帮蠹虫！拉帮结派搞腐败……倒他娘的是行家！”
永宁丹蔻指尖轻拂裙上碎屑，凤眸扫过门缝外攒动的人头：“夫君……真一个不见？”她枯指虚点，“王贤是太子妃的表亲……李茂的座师是夏原吉……陈彪……更在二哥帐下听用……”她枯唇微抿，“全得罪了……往后……”
“往后？”石林枯爪猛拍紫檀案！“我敢见？！”麒麟补金线随他胸膛起伏贲张，“你爹的锦衣卫……是吃素的？！”他枯指戳向屋梁阴影，“那根椽子后头……就蹲着个‘听墙根’的！”喉结滚动咽下栗肉，“老爷子让我当孤臣！我今儿收了礼……明儿诏狱的烙铁……就给我这麒麟袍……烫个窟窿！”
永宁枯躯剧震！凤眸骤缩！护心镜狴犴兽的獠牙仿佛己抵住她微隆的小腹！她枯爪猛地攥紧裙裾，丹蔻指甲掐进掌心！
“杏儿！”她忽地扬声，清音劈开满室栗香！
“奴婢在！”杏儿绿裙旋风般卷近。
“更衣！”永宁枯指扯落云肩，“取本宫那件……蹙金绣鸾凤的宫装！”她枯爪探向妆台，“还有……父皇赐的九凤衔珠冠！”
石林栗子“啪嗒”坠地：“宁儿！你……”
永宁凤眸淬火，丹蔻指尖点向他肋下旧疤：“他们……想害我孩儿他爹？”枯唇咧出淬冰的笑，“本宫……倒要看看……谁敢！”
侯府门前凤鸣
朱漆大门“嘎吱”洞开！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入！阶下喧嚷骤歇！所有目光齐刷刷钉在门内——
永宁公主云髻高绾，九凤衔珠冠垂下的东珠帘在额前轻晃，遮不住凤眸里淬毒的寒光！蹙金绣鸾凤宫装裹着微隆的小腹，石榴红锦缎在雪光里灼灼如血！银狐裘大氅曳地，扫落阶上泥浆。她枯爪搭着杏儿小臂，莲步轻移，丹蔻指尖虚点门前乌泱泱的官轿。
“诸位大人……”清音不高，却似冰锥扎进每个人耳膜，“天寒地冻……候在本宫府前……”凤眸扫过王贤绯袍泥点，“是嫌……应天府的炭敬……发少了？”
王贤枯脸煞白，“扑通”跪倒：“殿……殿下！下官……下官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送几篓冬笋？”永宁枯唇微勾，丹蔻虚点李茂怀中紫檀匣，“李郎中的端砚……是洮河绿石？还是歙州黑龙尾？”她枯目转向陈彪金甲，“陈佥事的烧刀子……埋了几年的陈酿？”
三人喉头“咕咚”滚动，冷汗混着雪水淌进后颈。
永宁枯爪轻抚微隆小腹，凤眸漾起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悲悯的笑纹：“诸位心意……本宫代侯爷……领了。”她枯指忽地戳向门楣“麒麟才子”金匾，“可这‘才’字……”丹蔻刮过金漆，“是父皇拿朱砂……一笔笔描出来的！”她枯唇贴近王贤冷汗涔涔的额顶，气声淬冰，“里头掺不得……半点银子渣！”
满街死寂！雪粒子砸在官轿顶篷，“沙沙”轻响。李茂怀中紫檀匣“哐当”坠地！匣盖摔开，露出两方裹着红绸的端砚——砚底金票的一角，在雪光里刺目惊心！
永宁凤眸扫过金票，枯唇忽弯出温婉弧度：“杏儿。”
“奴婢在！”
“去库房……取三篓银霜炭。”永宁枯指虚点三人，“王大人管着应天府……李郎中掌着户部清吏司……陈佥事戍卫金陵……”她枯爪轻拢银狐裘领，“天寒地冻……别让诸位大人……冻坏了身子骨。”她忽地抬眼，凤眸如电扫过满街朱紫，“至于这些……”丹蔻虚点满地礼盒，“本宫府上……炭够！米足！用不着诸位……费心！”
她枯爪轻挥：“散了。”
“殿下！”陈彪豹眼赤红，金甲“哗啦”跪地，“末将……”
“陈佥事……”永宁枯目落在他按刀的手上，“汉王的金刀……利否？”
陈彪枯躯剧震！豹眼里翻涌的凶光瞬间凝固！他枯爪死死抠进雪泥，喉结滚动，终是重重叩首：“末将……遵命！”
绯袍、青衫、金甲……如潮水般退去。官轿碾过泥浆，留下满地狼藉的礼盒——冬笋滚出金条，端砚摔裂银票，酒坛渗着参味。雪粒子很快覆上那些腌臜，像盖了层薄薄的遮羞布。
永宁枯爪扶住门框，凤眸扫过空荡的街巷。寒风吹起银狐裘领，露出颈侧一道淡红的旧疤——那是当年私奔时，被荆棘刮破的。
“回吧。”她枯唇轻吐白气，丹蔻指尖拂过微隆的小腹，“灶火……旺着呢。”
朱漆大门“嘎吱”合拢，吞没了门外风雪。门廊下，那盏“麒麟送子”走马灯在风中轻旋，灯影里胖娃娃抱着的大肠，油亮亮，暖烘烘。
雪粒子砸在应天府衙门的青瓦上，“沙沙”作响。签押房里炭盆烧得通红，户部郎中李茂枯爪捏着半块摔裂的歙砚，金票碎屑粘在指腹，像甩不脱的虱子。他对面坐着应天府尹王贤，绯袍下摆的泥浆己冻成冰壳，正拿银针挑靴底黏着的冬笋丝——笋衣底下，半根金条闪着腌臜的光。
“栽了……”李茂喉结滚动，浊音混着炭气，“永宁殿下那双眼……比镇抚司的烙铁还毒！”他枯指戳向虚空，“‘麒麟才子金匾描不得银子渣’……这话……诛心啊！”
王贤银针“当啷”坠地，枯脸煞白：“何止诛心！是扒皮！”他枯爪虚点自己心口，“殿下抚着小腹……问炭敬够不够暖……”浮泡眼里翻涌后怕，“那笑……比诏狱的冰窟还瘆人！”
门帘“哗啦”掀开，五军都督府佥事陈彪裹着寒气闯入，金甲鳞片撞得“哐当”响！他枯爪拍落肩头积雪，豹眼赤红：“他娘的！老子半辈子砍人脑袋……没怵过！今儿……让个娘们儿……瞪软了腿！”他枯爪猛捶案几，“永宁殿下……那通身的气派……活脱脱徐娘娘年轻时的影子！”
李茂枯指捻着金票碎屑：“岂止气派……是手段！”他枯目扫过裂砚，“点冬笋……戳端砚……问烧刀……句句往心窝子捅！”喉头“咕咚”咽气，“最后赏炭……更是打脸！三篓银霜炭……值几个钱？可这‘体恤’……比抽鞭子还疼！”
王贤枯爪抠着靴底冰泥：“最绝的是……提汉王！”他浮泡眼剐向陈彪，“‘汉王的金刀利否’……这话……是点你呢陈佥事！更是点……满街的耳朵！”他枯唇哆嗦，“殿下这是……敲山震虎！告诉所有人……永康侯府……是汉王罩的？！还是……汉王……也得听陛下的？！”
签押房死寂。炭火爆出“噼啪”刺响。陈彪豹眼圆瞪，虬髯上冰碴簌簌掉落。他枯爪无意识刀柄吞口，喉间滚出砂轮磨铁的闷响。
“永康侯……”李茂忽地打破死寂，枯指虚点西城方向，“才是真神仙！”他枯目扫过满地狼藉，“闭门！谢客！连炭都不收！”枯唇咧出苦笑，“咱们还当人家拿乔……现在看……”他枯爪猛拍大腿，“高！实在是高！”
王贤浮泡眼骤亮：“可不是！这位驸马爷……人间清醒啊！”他枯指蘸着炭灰在案面画圈，“你看袁容……”枯唇撇出讥诮，“永安长公主的驸马！靖难功臣！鼻孔朝天！上个月……还当街鞭抽礼部主事！为啥？就因人家轿子挡了他道！”他枯爪虚劈，“骄横跋扈！作死！”
“石驸马呢？”李茂枯指戳向炭灰圈心，“拐跑嫡公主！多大的罪？！陛下非但不砍头……还封侯！赐麒麟袍！亲题金匾！”他枯目迸出精光，“凭啥？”枯爪猛攥！“就凭人家懂分寸！知进退！该种地种地！该煮盐煮盐！该砍人……也绝不手软！”他枯指虚点自己裂砚，“可该缩头时……龟壳扣得比谁都严实！”
陈彪金甲“哗啦”震响：“老子服气！”豹眼扫过窗外永康侯府方向，“人家砍鞑子……是真砍！六千颗脑袋垒京观！可捞银子……手都不伸！”他忽地踹翻炭盆，“哪像咱们……削尖脑袋……往粪坑里钻！”
炭火“滋啦”浇灭，青烟混着焦臭弥漫。三人盯着满地狼藉的灰烬，半晌无言。
“永宁殿下……”王贤枯唇忽地吐出白气，“也不一般啊。”他枯指虚点自己冻硬的袍摆，“那番话……滴水不漏！赏炭是‘体恤’！拒礼是‘护匾’！提汉王……是‘敲打’！”浮泡眼里翻涌惧色，“更绝的是……挺着肚子挡驾！母兽护崽！天经地义！咱们……连屁都不敢放！”
李茂枯指捻碎最后一点金票屑：“麒麟才子配凤凰……这永康侯府……”他枯唇扯出极淡的弧，“往后……怕是想出事……都难！”
雪幕垂落，掩去街巷污浊。西宁侯府檐下灯笼在风中飘摇，像抹惨淡的鬼影。永康侯府门廊下，“麒麟送子”走马灯悠悠旋转，灯影里胖娃娃抱着的大肠，油亮亮，暖烘烘。
更远处，富阳侯府朱门紧闭。袁容金刀鞘“哐当”砸碎阶上薄冰，豹眼剐向永康侯府方向，喉间滚出砂轮磨铁的闷哼：“装清高？呸！”枯爪猛拍怀中温香软玉，“老子有永安！有实权！有银子！石老三……算个卵！”
暖香阁里，永安公主枯指捻着伽楠珠，凤眸扫过窗外风雪，忽地枯唇轻启：“春桃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把库里那对翡翠麒麟……给永康侯府送去。”枯指虚点案头礼单，“贺礼……添三成。”
“殿下？”春桃愕然，“袁驸马他……”
“他？”永安枯唇弯出淬冰的弧，“我在他是利刃，倘若本宫哪天不在了，他就是柄……快折的刀。”她枯目望向永宁府邸方向，“石老三……才是……真灶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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