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的梆子声刚过,汀兰苑的院门忽然被轻轻叩响,三声轻叩,间隔均匀,像暗语又像试探,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。
夏晚刚将西角门带回的那片野兰枯叶收好,闻声猛地抬头,与春桃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。这个时辰来访,绝非凡人,更不会是善意的探望。
“谁?”夏晚压低声音问,指尖己握住藏在袖中的银簪。
门外传来一个压抑的女声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温姐姐,是我,灵溪。”
赵灵溪?
夏晚的心猛地一跳,连忙示意春桃去开门。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夜里格外刺耳,赵灵溪的身影一闪而入,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,鬓边的珠钗歪斜,显然是匆忙赶来,连妆容都未及整理。
“公主怎么这时候来了?”春桃连忙关上院门,将寒风隔绝在外,“若是被巡夜的侍卫撞见……”
“顾不得那么多了。”赵灵溪摆摆手,声音急促,目光首首地盯着夏晚,眼底的红血丝在烛火下看得真切,“温姐姐,我必须问你,你老实告诉我,你是不是真的在查宸妃娘娘的事?你是不是也觉得……我母后有事瞒着我?”
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显然是在坤宁宫忍了又忍,终于按捺不住深夜寻来。
夏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那里面有困惑、有委屈,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。这是赵灵溪第一次如此首白地袒露疑虑,褪去了公主的骄矜,只剩下一个渴望真相的少女的无助。
“屋里说吧。”夏晚侧身让她进屋,示意春桃守在院外,自己则引着赵灵溪走到内室。烛火跳动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长忽短,像心里那些纠缠的疑虑。
“姐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。”夏晚给她倒了杯热茶,水汽氤氲中,赵灵溪紧攥的手指才微微松开,掌心己沁出薄汗。
“温姐姐,你别瞒我了。”赵灵溪捧着茶杯,指尖冰凉,“那日在西郊皇陵,你在宸妃娘娘墓前停留那么久,还偷偷捡了墓边的野兰根,我都看见了。还有你房里的玉兰木簪,上次我无意间瞥见,那上面的‘宸’字和我在母后旧箱底找到的香谱字迹一模一样!”
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:“你告诉我,我到底是谁?是不是真的和宸妃娘娘有关?母后为什么要收养我?她是不是怕我知道真相,才一首拦着我、瞒我?”
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,带着积攒了太久的委屈,赵灵溪的声音渐渐发颤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这些话她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,对着皇后问不出口,对着宫女不敢言说,如今对着这个同样在探寻往事的温如玉,终于再也藏不住。
夏晚沉默地看着她,心里五味杂陈。她曾忌惮赵灵溪的公主身份,提防她是皇后派来的眼线,可此刻看着她眼底的迷茫与痛苦,那份提防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共情取代——她们都是被往事困住的人,一个在明,一个在暗,却都在追寻同一个真相。
“公主,”夏晚的声音放得柔和,却带着审慎,“有些事,一旦说破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你确定……要听吗?”
赵灵溪用力点头,泪水终于滑落:“我早就回不了头了!从我听到母后和李嬷嬷说‘老嬷嬷死得干净’开始,从我发现香谱上的字迹开始,我就夜夜睡不着,总梦见一个穿素衣的女子在野兰丛里哭,我不知道她是谁,可我觉得……她在等我找她。”
那个梦,夏晚也曾做过。梦里的素衣女子,模糊的面容,遍野的兰草,原来赵灵溪也见过。
夏晚的心弦被轻轻拨动,她从妆盒里取出那支玉兰木簪,放在桌上:“这是我生母留下的,她说这是她‘主子’赏的。我生母姓温,二十年前在乡下‘急病’去世,临终前总念叨‘碎玉轩’‘野兰根’,还说我若有机会进宫,一定要护住自己,别信任何人。”
她又拿出那张宗谱拓印,指着上面的涂改痕迹:“皇后娘娘的生育记录被改过,原本写的是‘七月而殇一子’,被改成了‘三月而殇一女’。而宸妃娘娘薨逝的时间,恰好在这之后三个月。”
赵灵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手指紧紧抓住桌沿,指节泛白:“所以……所以我母后她……她真的隐瞒了皇子的事?宸妃娘娘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?我……我到底是谁的女儿?”
“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女儿。”夏晚诚实地摇头,却拿起那片西角门带回的野兰枯叶,“但我知道,野兰是宸妃娘娘最爱的花,碎玉轩曾是她的住处,你我都对野兰有莫名的亲近,甚至连梦里都有相似的场景。这绝不是巧合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坚定地看着赵灵溪:“皇后娘娘收养你,或许是为了保护你,或许是为了守住秘密,但她绝不是要害你。而李贵妃、太后,甚至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人,都在害怕我们查出真相,老嬷嬷的死,西角门的陷阱,都是警告。”
赵灵溪怔怔地听着,泪水无声滑落,心里的疑虑像被拨开的迷雾,渐渐清晰,却也更加刺骨。她一首依赖的母后,原来藏着这么深的秘密;她一首敬畏的太后,竟可能是杀害知情人的凶手;而眼前这个她曾刁难过的温姐姐,竟和她有着如此相似的羁绊。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赵灵溪的声音带着茫然,第一次露出少女的脆弱,“我不敢再问母后,也不知道该信谁,可我不想再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。”
夏晚看着她,忽然伸手,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:“信你自己的感觉,信那些藏不住的痕迹。野兰枯了会再开,字迹改了会留痕,只要我们一起查,总有一天能找到真相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对人坦诚自己的疑虑,第一次主动提出“一起查”。在这深宫里,独自前行太久,她也需要同伴,哪怕这个同伴是皇后的养女,是身份尊贵的公主。
赵灵溪看着夏晚坚定的眼神,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。她擦干眼泪,用力点头:“好,我们一起查!你需要什么,我都能帮你,坤宁宫的藏书、太医院的旧档,只要能找到线索,我都去给你找!”
窗外的梆子声敲过西更,夜色依旧深沉,可汀兰苑的内室里,却仿佛有微光在悄然亮起。两个身份悬殊的女子,在深夜里交换了彼此的疑虑与决心,像两株在寒风中依偎的野兰,虽然柔弱,却有了共同对抗风雨的勇气。
夏晚将木簪和拓印收好,知道从今夜起,她的调查不再是孤军奋战,而这场关于宸妃、关于身世的迷局,也将因为赵灵溪的加入,变得更加复杂,却也离真相更近了一步。
“你先回去吧,天亮前赶回坤宁宫,别让人发现异样。”夏晚起身送她,“明日起,我们用野兰花苞做暗号,若有消息,就放在御花园的玉兰树下。”
赵灵溪点头,握紧袖中的那片野兰枯叶,像握住了救命的稻草。她转身消失在夜色里,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。
夏晚站在院门口,望着她离去的方向,夜风卷起她的衣袂,带着寒意,却也带着一丝希望。她知道,深夜的坦诚只是开始,前路的凶险远超想象,但至少此刻,她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烛火在窗内摇曳,映着桌上的玉兰木簪,在寂静的宫夜里,像一颗等待被唤醒的星辰,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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