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雨敲打着西角门的青砖,将夜色泡得又冷又沉。夏晚攥着袖中的银簪,指尖冰凉,借着远处冷宫漏出的微光,看清了站在槐树下的身影——赵灵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斗篷,斗篷下摆沾着泥点,手里紧紧攥着那方绣野兰的帕子,正是她之前摔在坤宁宫的那方。
两人隔着三步远站着,谁都没先开口,只有雨声在中间织成无形的墙。夏晚能闻到灵溪身上淡淡的艾草香,那是坤宁宫常用的安神香;灵溪也能看到夏晚鬓边别着的玉兰木簪,簪头的“宸”字在微光下若隐若现,与她在皇后箱底见过的宸妃遗物如出一辙。
“纸条是你让皇后递的?”夏晚先打破沉默,声音压得极低,银簪的尖端仍藏在袖中,保持着警惕。她虽猜到是皇后的意思,却没料到“故人”竟是赵灵溪,这个半个时辰前还在坤宁宫与皇后争吵的公主。
赵灵溪抬眼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,眼神却亮得惊人:“是我求母后的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带着一丝倔强,“我知道你在查宸妃娘娘的事,也知道你在找你生母的线索。我查了这么久,什么都没查到,母后守口如瓶,李嬷嬷更是连眼神都不肯多给我一个,我只能找你。”
夏晚挑眉,指尖微微放松。灵溪的坦诚出乎她的意料,没有宫人的虚伪,只有被真相困住的急切,像极了当初刚发现宗谱涂改时的自己。
“找我做什么?”夏晚反问,“皇后没告诉你,我是她最忌惮的人?说不定我就是害宸妃的凶手后代,你就不怕引狼入室?”
“你不是。”赵灵溪说得笃定,往前逼近一步,雨水溅湿了她的睫毛,“你看这野兰的眼神,和我在母后旧画里看到的宸妃娘娘一模一样,带着不舍和……委屈。而且,若你真想害我,大可在长春宫借小皇子的病下手,不必冒险来这西角门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,借着微光展开——竟是半张泛黄的宫舆图,上面用朱砂圈着碎玉轩、静思苑和西郊皇陵的位置,圈旁写着“野兰密植处”,字迹正是宸妃香谱上的娟秀小楷,捺画收笔处带着熟悉的兰草尖弯钩。
“这是我偷偷从母后床底翻到的。”灵溪的声音带着颤抖,“宸妃娘娘当年在这些地方种了成片的野兰,说‘兰草记情,根在处,事不忘’。可这些地方现在要么荒了,要么被严加看管,母后从不让我靠近。你查到的野兰根、老嬷嬷的死,定和这些地方有关,对不对?”
夏晚看着那半张舆图,心脏猛地一跳——这正是她苦苦寻找的关键线索!宸妃用野兰标记的“记情处”,定是藏着当年真相的核心,而灵溪竟能拿到这舆图,可见皇后对这养女,终究还是留了一丝破绽。
“对。”夏晚终于松了攥着银簪的手,从袖中取出那支玉兰木簪,借着冷光递给灵溪,“这是我生母留下的,簪头刻着‘宸’字,老嬷嬷说她是宸妃娘娘的人。李嬷嬷改写宗谱、老嬷嬷被灭口,都是因为她们知道这簪子背后的事。”
灵溪接过木簪,指尖抚过磨损的“宸”字,眼眶瞬间红了:“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你和宸妃娘娘有关!母后总说‘过去的事别查’,可她越拦,我越觉得这里面有天大的秘密——宸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?我的身世是不是真和她有关?你生母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为了护她才死的?”
一连串的问题砸在雨幕里,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甘。夏晚看着她泛红的眼睛,忽然想起初见时,灵溪刁难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,原来那迷茫背后,藏着这么多未解的痛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夏晚诚实地摇头,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但我知道,单凭你我一人,永远查不到真相。皇后忌惮我们,李贵妃想杀我们,太后在暗处观望,我们就像两只被围猎的兔子,各自乱窜只会被一一猎杀。”
灵溪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震惊,随即是恍然大悟。她之前只想着自己追查,却从未想过单打独斗的危险——李贵妃的毒酒、暗处的追杀、坤宁宫的隐瞒,若不是夏晚处处谨慎,若不是皇后偶尔的暗中庇护,她们或许早就成了深宫怨魂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灵溪攥紧舆图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
“暂时联手。”夏晚的目光落在舆图的“静思苑”标记上,那里是宸妃病逝前的居所,也是舆图上圈得最密的地方,“你有舆图,能借皇后的势靠近禁地;我有线索,能辨药材、识人心。我们一起查静思苑的野兰旧址,一起找当年的旧人,谁都不能再单打独斗。”
这是冒险的决定。她与灵溪虽目标一致,却各有戒备,一个是谨慎惯了的庶女,一个是被宠大的公主,脾性、立场都天差地别,稍有不慎就会反目,甚至被对方当成棋子。
灵溪却几乎没有犹豫,将舆图撕成两半,一半递给夏晚:“成交。这半张你收着,上面有静思苑的密道标记,只有我知道怎么用。若你敢骗我,或是私藏线索……”她拔出靴筒里的短匕,匕尖在冷光下闪着寒芒,“我这匕首可不认人。”
夏晚接过半张舆图,将自己那半张野兰根拓印递给她:“我若骗你,任你处置。但你也要答应我,查案时听我安排,不可冲动,尤其不能让李贵妃和太后察觉我们联手,她们比皇后更想让我们死。”
“好!”灵溪将拓印小心折好,塞进怀里,又把木簪还给夏晚,“这簪子你收着,是你的念想,也是我们的凭证。明日起,我借‘为太后采安神草’的名义去静思苑附近探查,你想法子从尚药局拿到静思苑的药材记录,我们在御花园的玉兰树下交换消息,用‘兰花开了’做暗号。”
夏晚点头,将舆图藏进贴身的锦囊:“李贵妃最近在查西郊皇陵的守陵人,那里是宸妃葬地,她定是发现了什么,我们得比她快一步。”
雨声渐小,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,两人默契地后退一步,隐入槐树的阴影里。灵溪拢了拢斗篷,低声道:“我先走了,母后还在坤宁宫等我‘认错’,不能久留。记住,无论查到什么,先保自己命。”
说完,她像只灵巧的猫,很快消失在通往坤宁宫的小径上,只留下斗篷扫过枯草的轻响。夏晚站在原地,摸着锦囊里的舆图,指尖仍能感受到那粗糙的纸纹,像握住了一把沉重的钥匙。
这临时的盟约,脆弱得像雨中的蛛网,随时可能被风撕碎。她与赵灵溪,一个是被秘密裹挟的庶女,一个是活在谎言里的养女,因二十年前的旧案被迫站在同一阵线,前路布满陷阱,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。
但她不后悔。寒夜虽冷,可两个人的火把,总比一个人的微光更能照亮前路。宸妃的野兰记情处、皇后的隐瞒、李贵妃的追杀,这些缠绕的迷障,终会在她们的联手探查下,一点点显露出真相的轮廓。
夏晚转身往汀兰苑走,冷雨打在脸上,却让她更加清醒。临时的盟约己立,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要踩着刀尖前行,既要查清旧事,更要护住彼此——这既是为了宸妃和生母的真相,也是为了在这吃人的深宫里,给自己和灵溪,挣一条活下去的路。
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,将西角门的青砖染成冷灰色。夏晚握紧袖中的银簪,脚步坚定地走进晨雾里,身后的槐树在风中轻摇,像在见证这场寒夜里的秘密盟约,也像在预示着即将掀起的、更大的风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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