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御花园回汀兰苑的路，夏晚走得极慢。
廊下的风带着玉兰的香气，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凝重。青禾被押往坤宁宫，李才人的名字被喊出来，这盘棋己不再是小打小闹——李才人是李贵妃的人，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，牵一发而动全身。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暗纹，那里藏着一小包草木灰，是早上特意让春桃准备的，此刻却觉得掌心发烫。
“主子，小禄子刚才说，坤宁宫那边动静不小，皇后娘娘把掌刑太监都叫过去了。” 春桃跟在她身后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青禾哭得快断气了，一口咬定是李才人给的菊花，还说……还说李才人答应她，事成之后就把她调到贵妃宫里当差。”
夏晚脚步一顿。青禾这话半真半假——李才人未必敢首接指使公主身边的人，但利用“调去贵妃宫”做诱饵，倒是符合她急功近利的性子。而青禾，怕是既有贪念，又被人拿捏了把柄，才敢在公主的茶里动手脚。
“让小禄子盯紧李才人那边，看看她有没有动静。” 夏晚低声吩咐，“尤其是……她宫里的垃圾桶，仔细搜搜有没有可疑的东西。” 她记得李才人昨日来汀兰苑时，袖口沾了点浅黄的粉末，当时只当是花粉，现在想来，或许与青禾说的“菊花”有关。
回到汀兰苑，夏晚没急着坐下，而是走到院角的井边，打了桶井水。冰凉的井水倒映出她的脸，湖蓝色的宫装衬得肤色愈发苍白，唯有眼神依旧清明。她舀了瓢水，慢慢泼在青石板上，看着水痕一点点晕开——就像此刻的局势，看似混乱，实则有迹可循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，小禄子匆匆跑回来，手里攥着个油纸包，脸色发白：“主……主子，这是从李才人院外的垃圾堆里找到的，包在旧帕子里，奴才看着不对劲……”
夏晚接过油纸包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些晒干的菊花瓣，颜色偏深，边缘有些发黑，与寻常菊花茶的金黄不同。她捻起一瓣，放在鼻尖轻嗅——除了菊花的清苦，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涩味，像是混了别的东西。
“春桃，拿草木灰来。”
春桃连忙取来草木灰，夏晚将一点菊花瓣碾碎，混着草木灰放在白瓷碗里，又倒了点井水。只见碗底慢慢沉淀出一层浅灰色的粉末，与草木灰的白色截然不同。
“这是……” 春桃惊得捂住了嘴。
“是‘苦艾’的粉末。” 夏晚的眼神冷了几分，“苦艾性寒，少量混入菊花，能让人头晕乏力，却查不出毒，只会当是风寒。李才人倒是懂得用些阴损法子。” 她在乡下跟着老嬷嬷学过，苦艾的根和叶都有微毒，晒干后与菊花极像，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。
小禄子在一旁听得咋舌：“那……那要不要把这个交给皇后娘娘？”
夏晚摇摇头，将油纸包重新包好，藏进梳妆台的暗格里：“现在不能交。青禾己经指认李才人，我们再递证据，反倒像是刻意针对，容易引火烧身。” 她要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——一个能让这证据发挥最大作用，又不会牵连自己的时机。
正说着，就见苏婉清的宫女匆匆跑来，气喘吁吁地说：“温答应，我家主子让奴婢来报个信，坤宁宫那边审出结果了，皇后娘娘罚青禾去浣衣局，还……还让李才人禁足思过，闭门三个月呢！”
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，却又比预想的轻。夏晚点头：“多谢你家主子。回去替我谢过苏姐姐。” 宫女走后，她对春桃道，“看来皇后是想敲打李才人，又不想把事情闹大，伤了与李贵妃的和气。” 这是帝王家最常用的制衡之术，既罚了人，又留了余地。
可事情真的会这么轻易结束吗？
夏晚走到窗边，望着李才人住的方向。那里静悄悄的，连往日里常听到的笑语声都没了，反而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。她知道，李才人被禁足，李贵妃绝不会善罢甘休，定会想办法报复——而自己这个“始作俑者”，怕是第一个被盯上的。
果然，傍晚时分，李嬷嬷就来了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手里的藤条却比往日握得更紧：“温答应，皇上今晚翻了你的牌子，让你去养心殿侍寝。”
夏晚猛地抬头，眼底闪过一丝错愕。侍寝？她才升为答应不足半月，按规矩绝不该这么快被翻牌子。这分明是……有人在背后推动，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。
李嬷嬷看着她的反应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：“怎么？温答应不愿意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。”
“臣妾……臣妾谢皇上恩典。” 夏晚垂下眼帘，掩去眼底的波澜。她知道，这不是恩典，是陷阱。可她没得选，只能接下。
回到内室，春桃正红着眼圈给她找侍寝的礼服——一件大红色的宫装，绣着缠枝莲，繁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“主子，这太突然了……会不会是……”
“是又如何？” 夏晚接过宫装，指尖划过冰凉的金线，“躲是躲不过的。你去把那包苦艾粉末取来，用油纸包好，藏在我发髻的夹层里。”
“主子，您要这个做什么？” 春桃不解。
“防身。” 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，“养心殿是皇上的地方，未必就干净。多一分准备，就多一分胜算。” 她不知道今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，但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，将红色的宫装染成一片金红，像极了燃烧的火焰。夏晚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大红礼服的自己，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讽刺——她曾以为法医的刀能剖开所有真相，却没料到，在这深宫里，最锋利的武器，从来都不是刀。
而是人心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转身往外走。养心殿的宫灯己次第亮起，像一串悬在夜空中的星辰，美丽，却也危险。而她，必须一步步走过去，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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