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的殿门紧闭着，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，却压不住殿内隐隐传来的争执声。
夏晚站在廊下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。刚才被皇后的人传唤时，她正在给兰草浇水，春桃递来的帕子还带着湿意，冰凉地贴在掌心——这是她穿越以来，第一次近距离卷入后宫的正面交锋，而对手，是李贵妃派系的李才人。
“温答应，皇后娘娘让您进去。” 宫女掀开厚重的门帘，一股冷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。
夏晚深吸一口气，迈步踏入正殿。
殿内的气氛凝滞得像块冰。皇后端坐于上首，脸色平静，指尖却在紫檀木扶手上来回轻叩；赵灵溪站在皇后身侧，眼圈泛红，显然刚哭过，看到夏晚，眼神复杂地动了动；李才人跪在地上，发髻散乱，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，却仍梗着脖子，嘴里嘟囔着“奴婢冤枉”；而青禾，则瘫在另一侧的地上，衣衫凌乱，脸上有清晰的指痕，看来是挨过打了。
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。” 夏晚屈膝行礼，目光落在青禾身上时，顿了顿——她的手腕处有圈浅浅的淤青，像是被人用力攥过，而李才人的指甲缝里，恰好沾着点青绿色的丝线，与青禾袖口的料子颜色一致。
“起来吧。” 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“青禾说，是李才人指使她在灵溪的茶里加了未干的菊花，你那日给灵溪做玉兰膏时，曾提醒过她菊花茶性寒，可有此事？”
夏晚刚要开口，李才人突然尖声打断：“皇后娘娘明鉴！这是诬陷！温答应与青禾串通一气，想攀咬臣妾！她不过是个乡野来的庶女，为了往上爬，什么事做不出来？” 她死死盯着夏晚，眼神像淬了毒的针，“你说你提醒过公主，谁能作证？”
“臣妾无需旁人作证。” 夏晚迎着她的目光，语气平静，“那日公主在汀兰苑，臣妾碾玉兰花瓣时，曾说过‘玉兰与未干菊花同服，易致头晕’，公主身边的宫女都在场，想必还记得。” 她转向赵灵溪，“公主，臣妾说过这话吗？”
赵灵溪咬了咬唇，看了眼李才人，又看了看夏晚，最终点头：“是……你说过。当时青禾也在，她还说‘菊花明目，多喝无妨’。”
青禾闻言，哭得更凶了：“皇后娘娘！公主说得是！是李才人给了奴婢一包‘新采的菊花’，说让公主多喝，对眼睛好，奴婢一时糊涂，就信了她的话！”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，颤抖着递上前，“这就是剩下的菊花，奴婢不敢撒谎！”
宫女将油纸包呈给皇后，皇后打开看了看，眉头微蹙：“这菊花确实未干透，还带着潮气。李才人，你还有何话可说？”
李才人脸色煞白，却仍强撑着：“这……这不是臣妾给的！青禾，你个小贱人，竟敢栽赃陷害！” 她挣扎着想去撕打青禾，被侍卫按住了。
夏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，忽然开口：“李才人姐姐莫急。其实要辨真假，也不难。” 她走到青禾面前，蹲下身，指着她手腕的淤青，“青禾姑娘说，李才人给她菊花时，曾攥着她的手腕叮嘱‘此事要保密’，这淤青的形状，倒像是被人用力攥过的。” 她转向李才人，“姐姐的指节比常人略粗，掌心还有块旧伤，若去比对这淤青的痕迹，想必能对上。”
这话一出，李才人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。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心，那里确实有块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，形状极特别——夏晚是那日李才人“串门”时，无意间瞥见的。
“你……你竟偷看臣妾！” 李才人语无伦次，这反应，无疑是不打自招。
皇后的目光落在李才人的手上，眼神冷了几分：“张嬷嬷，去看看。”
张嬷嬷走上前，捏住李才人的手仔细看了看，又对比了青禾手腕的淤青，回禀道：“回娘娘，确实能对上。李才人的掌纹和疤痕形状，与青禾手腕上的淤青吻合。”
证据确凿，李才人再也撑不住，在地，嘴里反复念叨着：“不是臣妾的主意……是贵妃娘娘……不，是臣妾一时糊涂……” 话越说越乱，竟把李贵妃也牵扯了出来。
皇后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，却没接这话茬，只是冷冷道：“李才人以下犯上，意图谋害公主，杖责二十，贬为庶人，打入冷宫！青禾虽系从犯，但能坦白，罚俸半年，杖责十下，逐出公主府，调去浣衣局当差。”
“谢皇后娘娘！” 青禾连连磕头，泪水混着血水，不知是疼是悔。
李才人被侍卫拖下去时，还在哭喊着“贵妃娘娘救我”，声音越来越远，最终消失在殿外。
殿内终于安静下来，只剩下赵灵溪压抑的抽泣声。皇后揉了揉眉心，对夏晚道：“今日之事，你处置得不错。既查明了真相，又没伤及无辜。”
“臣妾只是实话实说，不敢居功。” 夏晚垂眸，“此事能水落石出，全凭皇后娘娘明察秋毫。” 她刻意把功劳推给皇后，心里却清楚——皇后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才人的小动作，只是借她的口，顺水推舟罢了。
皇后看着她，忽然笑了，那笑意比往日真切了些：“你倒是通透。灵溪，还不快谢过温答应？若不是她提醒，你还被蒙在鼓里。”
赵灵溪走到夏晚面前，别扭地福了福身：“谢……谢谢你。” 她耳根微红，眼神躲闪，却没再像从前那样骄纵。
“公主客气了。” 夏晚回礼，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，那道裂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，像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。
离开坤宁宫时，夕阳正斜照在宫墙上，将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。夏晚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，忽然觉得，皇后那句“通透”，既是夸奖，也是警告——在这深宫里，看得太清楚，有时未必是好事。
回到汀兰苑，春桃正焦急地在院里打转，见她回来，连忙迎上去：“主子，您可回来了！刚才李才人宫里的小太监来打听消息，被奴婢打发走了。”
“做得好。” 夏晚走进屋，端起春桃备好的凉茶一饮而尽，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，压下了心头的燥热，“往后，李才人宫里的人，一概不见。”
春桃点点头，又好奇地问：“主子，李才人真的被打入冷宫了？那李贵妃那边……”
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 夏晚打断她，目光望向窗外的兰草，“宫里的事，知道得越少，活得越久。” 李才人把李贵妃牵扯出来，皇后却刻意压下，这其中的分寸，才是最值得琢磨的。
夜色渐浓，汀兰苑的灯亮了起来。夏晚坐在灯下，翻看着那本夹着野兰叶的《女诫》，指尖划过书页上“谨言慎行”西个字，忽然明白——今日的对质，看似是她占了上风，实则是皇后借她的手，在李贵妃和太后之间，划下了一道更清晰的界限。
而她，不过是这盘棋里，一颗恰好被用到的棋子。
只是，棋子也有棋子的用处。至少，她用这场对质，换来了赵灵溪的信任，换来了皇后的“留意”，也暂时避开了李贵妃的锋芒。
窗外的风拂过兰草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夏晚合上书，吹熄了灯。
黑暗中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。这场风波虽过，但她知道，真正的棋局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，需要更耐心，更谨慎，才能在这盘棋里，走得更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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