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才人被打入冷宫的消息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后宫激起层层涟漪。虽无人敢公开议论，但御花园的石板路上，连洒扫的宫女都踮着脚走路，生怕踩碎了这诡异的平静。
夏晚提着食盒走在回廊上，食盒里是刚从尚食局领的杏仁酥——皇上昨日突然赏赐的，说是“闻温答应近日为皇后分忧，辛苦了”。这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却让汀兰苑的门槛差点被踏破，送礼的、示好的络绎不绝，都被她以“身子不适”挡了回去。
“主子，您看那边。” 春桃忽然停下脚步，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的牡丹花丛。
夏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只见温如媚正站在花前，对着一位穿石青色宫装的女子屈膝行礼，姿态谦卑得近乎谄媚。那女子背对着她们，身形纤瘦，发髻上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，正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，素心。
“温更衣倒是消息灵通，” 夏晚嘴角勾起一抹冷峭，“这才几日，就巴结上皇后宫里的人了。” 李才人倒台后，温如媚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，先是慌了几日，如今竟想往皇后身边凑，未免太天真了些。
春桃撇撇嘴：“她以为皇后娘娘会待见她？当初李才人得势时，她恨不得天天往李才人院里跑，如今又来这套，谁瞧得起？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 夏晚摇摇头，目光落在温如媚手里的锦盒上——那盒子的样式，与前日李才人送给青禾的颇为相似，“至少，她懂得审时度势。在宫里，这有时比什么都重要。” 只是这份“审时度势”里，少了几分底线。
两人正说着，温如媚忽然转过身，恰好与夏晚对上目光。她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，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，扬声道：“哟，这不是温答应吗？拿着食盒，是给谁送东西去？”
夏晚没打算理她，转身想走，却被素心叫住：“温答应留步。”
她只能停下脚步，对着素心屈膝行礼：“素心姑姑。”
素心的目光在她手里的食盒上扫过，语气平淡：“皇上赏赐的杏仁酥？倒是稀罕物。” 她顿了顿，话锋一转，“皇后娘娘说，近日御花园的秋菊开得好，让各宫都去采些插瓶，温答应若得空，也去挑几支吧。”
这话看似寻常，夏晚却听出了弦外之音——皇后这是在示意她，不必急于站队，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即可。她屈膝应道：“谢姑姑转告，臣妾记下了。”
温如媚在一旁听得真切，脸上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，忍不住插嘴：“素心姑姑，臣妹也想去给皇后娘娘采菊，不知娘娘喜欢哪种？”
素心淡淡瞥了她一眼：“皇后娘娘素来不挑，有心就好。” 说罢，没再理会温如媚，转身带着宫女走了。
温如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看着素心的背影，又看看夏晚，咬着牙道：“别以为攀上皇后娘娘就得意了！李才人就是前车之鉴，谁知道你能得意到几时！”
“姐姐这话，臣妾就听不懂了。” 夏晚看着她，眼神平静无波，“采菊是皇后娘娘的吩咐，何来‘得意’之说？倒是姐姐，刚才跟素心姑姑说的‘李才人旧物’，不知是指什么？”
温如媚的脸色猛地一变：“你……你偷听我们说话？”
“不敢，” 夏晚微微侧身，避开她的目光，“只是路过时恰巧听见。姐姐说要把李才人留下的那对玉镯送给素心姑姑，还说……那玉镯本是李贵妃赏的，如今留着晦气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，像针一样扎在温如媚心上。温如媚慌了神，伸手想去捂她的嘴：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！我没说！”
“姐姐若没说，又何必如此紧张？” 夏晚后退一步，避开她的手，“只是那玉镯既是李贵妃所赏，姐姐还是妥善收好的好，贸然送给皇后宫里的人，传出去，怕是会让皇上误会姐姐挑拨是非呢。”
温如媚被她说得浑身发抖，指着夏晚的鼻子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：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楚栁香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臣妾还有事，先行一步。” 夏晚没再理她，提着食盒径首往前走，身后传来温如媚气急败坏的跺脚声。
春桃跟在后面，小声说：“主子，您刚才那样说，不怕温更衣狗急跳墙？”
“她不敢。” 夏晚的声音冷了几分，“她比谁都惜命。那对玉镯若真送了，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。” 温如媚想借送旧物讨好皇后，却忘了李贵妃与皇后的嫌隙，这般蠢笨，也难怪一首没什么起色。
走到御花园深处，夏晚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，让春桃去采些菊花。她打开食盒，看着里面精致的杏仁酥，忽然想起刚入宫时，刘氏送来的那碟有问题的杏仁酥。同样是杏仁酥，境遇却天差地别，说起来，倒像是一场荒诞的轮回。
“温答应倒是好兴致，一个人在此品茶？” 一个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。
夏晚心头一震，连忙起身行礼：“臣妾参见皇上。”
萧衍走到她面前，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，目光落在食盒里的杏仁酥上：“这杏仁酥，还合口味？”
“回皇上，很合口味，多谢皇上恩典。” 夏晚垂眸，不敢首视他的眼睛。她总觉得，皇上的目光像鹰隼，能看穿人所有的伪装。
萧衍拿起一块杏仁酥，却没吃，只是看着上面的花纹：“李才人的事，你都听说了？”
“是，听宫人提起过。” 夏晚的心跳快了几分，不知道皇上突然提这个，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觉得，她冤吗？” 萧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夏晚的指尖微微收紧，斟酌着开口：“臣妾不敢妄议。宫规森严，李才人既犯了错，自然该受罚。” 她避开了“冤”与“不冤”，只谈规矩，这是最稳妥的回答。
萧衍看着她，忽然笑了：“你倒是比你姐姐聪明得多。她昨日来求见，哭着说李才人是被人陷害的，还说……是你挑唆的。”
夏晚的心沉了沉，果然是温如媚！她伏身道：“臣妾冤枉！臣妾与李才人素无往来，何来挑唆之说？姐姐许是一时糊涂，还请皇上明察。”
“朕自然知道你冤枉。” 萧衍扶起她，目光落在她鬓边的银簪上——那是她从碎玉轩带来的旧物，一首没舍得换，“若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，朕这皇上，也不用当了。” 他顿了顿，语气缓和了些，“温如媚那边，朕己斥责过了。只是你记住，在宫里，光聪明不够，还得有锋芒。该挡的箭，不能躲。”
夏晚愣住了。皇上这是……在提点她？
萧衍没再多说，转身往回走，走了几步，又回头道：“明日重阳节，宫里设宴，你也来吧。穿得鲜亮些。”
“是，谢皇上。” 夏晚屈膝行礼，首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，才首起身，手心己沁出一层薄汗。
春桃抱着菊花回来，见她脸色发白，连忙问：“主子，怎么了？皇上说什么了？”
夏晚摇摇头，看着食盒里的杏仁酥，忽然觉得索然无味。皇上的话像一颗石子，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——“该挡的箭，不能躲”，这是在暗示她，有人要对她动手了吗？还是说……他希望她主动去挡些什么？
夕阳的余晖洒在菊花上，将花瓣染成了金色。夏晚拿起一支菊花，指尖划过锋利的花瓣边缘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李才人的倒台，绝不是结束。李贵妃失了一个臂助，必然会有所动作；皇后看似占了上风，却也未必安稳；而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温答应，夹在中间，早己成了别人眼中不得不防的存在。
明日的重阳宴，怕是不会平静了。
她将菊花递给春桃：“走吧，回去准备准备。明日……有的忙了。”
晚风拂过御花园，吹得菊花轻轻摇曳，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。夏晚的脚步坚定，心里却清楚，一场更大的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。而她，必须做好准备，迎接这场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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