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,汀兰苑的兰草被洗得愈发青翠,却也添了几分湿冷的潮气。夏晚正坐在窗边翻着一本草药图谱,春桃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,脚步有些沉:“主子,前儿个宫里来的那个小厨房的刘管事,说是尚书府派人送了东西来,就在院门外等着呢。”
夏晚翻书的手顿了顿,目光从书页上移开,落在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上:“尚书府?这个时候送什么东西?” 自她升为才人后,嫡母刘氏只派人送过两次赏赐,都是些不值钱的布料,意在提醒她“莫忘本分”,如今这阴雨连绵的日子突然送礼,未免有些蹊跷。
“说是……说是夫人给您捎了些家乡的干货,还有个新调教好的丫鬟,说您身边人手少,让这丫鬟来伺候笔墨。” 春桃的声音压得很低,眼底带着几分警惕,“那丫鬟看着倒是老实,可……”
“可越是看着老实的,越要当心。” 夏晚合上书,指尖在微凉的封面上轻轻敲击,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很快,刘管事领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丫鬟走进来。那丫鬟约莫十五六岁,梳着双丫髻,眉眼平平,肤色微黑,双手局促地绞着衣角,见了夏晚,“噗通”一声就跪下了,磕了三个响头:“奴婢晚翠,给才主子请安。” 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,透着一股怯生生的朴实。
刘管事站在一旁,脸上堆着讨好的笑:“才主子,这晚翠是夫人特意从老家挑来的,手脚勤快,又识得几个字,知道您如今位份高了,身边得有个体己人伺候。夫人还说,晚翠是自家人,知根知底,总比宫里那些七拐八绕的可靠。”
“自家人?” 夏晚端起茶盏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,“我倒是不知道,母亲何时有了这么个体己的‘自家人’。晚翠是吧?抬起头来,让我瞧瞧。”
晚翠依言抬头,目光却始终不敢与夏晚对视,飞快地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,脸颊涨得通红,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,看起来倒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。
夏晚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扫过——粗布衣裙浆洗得发白,却熨帖平整;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发绳是新换的青布条;指甲修剪得干净,指腹却没有常年做粗活的厚茧,反而透着几分薄嫩。最要紧的是,她刚才磕头的动作,看似慌乱,膝盖落地的角度却恰到好处,既显得恭敬,又不至于真的磕伤自己——这绝非乡野丫头能有的“规矩”。
“刘管事费心了,” 夏晚放下茶盏,语气平淡,“母亲的心意我领了,东西留下吧。只是我这里人手够了,春桃一个人伺候就好,不敢劳动晚翠姑娘。”
刘管事脸上的笑僵了一下,连忙道:“才主子这是哪里话?夫人特意交代了,晚翠手脚笨,让您多调教着些,也是给她个进益的机会。您要是不收,回去我可没法跟夫人交代啊。”
晚翠也跟着哭了起来,肩膀一抽一抽的:“才主子,奴婢……奴婢会烧火做饭,会缝补衣裳,还会……还会给您捶腿捏肩,求您留下奴婢吧,不然夫人会打死奴婢的……”
哭得倒是情真意切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青砖地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。春桃在一旁看着,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,悄悄拉了拉夏晚的衣袖。
夏晚却不为所动,只是淡淡地看着晚翠:“你说你会缝补?那正好,我前儿个一件素色的中衣破了个洞,你去给补补吧,补好了,我就留下你。” 她说着,让春桃取来那件中衣——那是她故意撕破的,破口处毛边杂乱,最是考验针线功夫。
晚翠的哭声戛然而止,眼神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又低下头:“是,奴婢……奴婢这就去补。”
春桃领着晚翠去了外间,刘管事见状,也松了口气,笑着打了个千:“那才主子忙,奴才就先回了,还得给其他宫里送东西呢。”
“去吧。” 夏晚挥挥手,目光却追随着晚翠的背影,首到消失在门后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春桃拿着补好的中衣进来,眉头皱得紧紧的:“主子,您看……”
夏晚接过中衣,只见破口处用同色的线补了个整齐的方块,针脚细密,甚至比宫里的绣娘补得还好。只是那线的走向,却露出了马脚——寻常人补衣,线结多打在衣料内侧,藏得严实;而晚翠的线结,却松松散散地打在外侧,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,而且那打结的手法,竟与刘氏身边张嬷嬷的手法有七分相似。
“果然是母亲‘调教’出来的好丫头。” 夏晚冷笑一声,将中衣扔在桌上,“连补个衣服都不忘留个‘念想’。”
春桃这才恍然大悟,后怕道:“难怪我总觉得她不对劲,原来是夫人派来的眼线!这可怎么办?留着她,咱们做什么都不方便;不留,又驳了夫人的面子……”
“留,怎么不留?” 夏晚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院门外淅淅沥沥的雨,“母亲费了这么大心思送个‘自家人’来,我要是不收,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‘好意’?” 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只是这‘自家人’留不留得住,留来做什么,就得我说了算了。”
她转身对春桃道:“去告诉晚翠,补得不错,留下吧。让她先跟着你学规矩,洒扫庭院,劈柴挑水,这些粗活都让她做着。记住,别让她碰任何要紧的东西,尤其是……我放在书架第三层的那本草药图谱。”
春桃眼睛一亮:“主子是想……”
“既然是眼线,总得让她看点‘有用’的东西,不然怎么回去跟母亲交差?” 夏晚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,“那本图谱里,我夹了几张画着毒草的纸,上面写了些似是而非的‘功效’,你让她有机会‘看到’。”
“还是主子高明!” 春桃茅塞顿开,连忙转身出去安排。
夏晚重新坐回窗边,拿起那本草药图谱,指尖拂过其中一页——上面画着一种名叫“断魂草”的毒草,旁边用小字写着“可治头痛,需与杏仁同煎”。这正是当初刘氏想用来害原主的法子,如今,倒是可以借晚翠的口,“还”给刘氏。
雨还在下,敲打着窗棂,发出单调的声响。夏晚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,心里清楚,这只是开始。刘氏绝不会甘心她在宫里步步高升,往后的手段只会更隐蔽,更狠毒。
但她己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温如玉了。
她合上图谱,目光坚定。既然嫡母想玩,那她就奉陪到底。只是这棋局,该由谁来落子,就得看谁的棋艺更高明了。
晚翠在汀兰苑住下的消息,很快就传到了尚书府。刘氏坐在正厅里,听着张嬷嬷的回报,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:“看来这丫头还算机灵,没被温如玉看出破绽。你告诉她,安分些,先摸清温如玉的底细,尤其是她最近跟哪些人来往密切,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
“是,老奴记下了。” 张嬷嬷躬身应道,眼底却掠过一丝担忧——那个从乡野回来的二小姐,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。
而此刻的汀兰苑,晚翠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,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打量着正屋的窗户,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才能“不经意”地看到那本草药图谱。她没注意到,廊下的春桃正冷冷地看着她,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雨渐渐停了,乌云散去,露出一角淡淡的月光。夏晚站在窗前,看着晚翠忙碌的身影,轻轻说了一句,像是在对自己说,又像是在对这深宫长夜说:“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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