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过后的汀兰苑,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意。夏晚坐在窗边,指尖捏着那枚银簪,簪头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,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自那日调换了药粉,她便故意装作精神不济的样子,晨起时会“咳嗽”几声,吃饭时也会“蹙眉”说“没胃口”。这些细微的“不适”,果然引来了尚书府的关注——昨日刘管事又来送东西,眼神在她脸上打了好几个转,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说:“夫人让奴才给主子带句话,身子要紧,别硬撑着。”
话里的“关切”,藏着毒蛇吐信般的期待。
“主子,太医院的李太医来了。” 春桃掀帘进来,声音压得很低,“说是……说是皇后娘娘听说您身子不适,特意派来的。”
夏晚的心沉了沉。皇后派人来?她昨日去坤宁宫请安时,只是随口提了句“夜里有些咳嗽”,皇后怎么会特意派太医?还是太医院的李太医——她前几日听小禄子说过,这位李太医是李贵妃的远房表亲,平日里极少给低位嫔妃看诊。
“请他进来吧。” 她放下银簪,调整了一下坐姿,让自己看起来确实有些虚弱,眉头微蹙,脸色也刻意放松了些,显得苍白无力。
李太医很快走进来,穿着件深蓝色的官袍,手里提着个药箱,山羊胡修剪得整整齐齐,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,对着夏晚拱手行礼:“下官李修,见过温才人。” 他的声音尖细,像用指甲刮过瓦片,听得人很不舒服。
“有劳李太医。” 夏晚的声音也放低了些,带着几分病气,“只是些小毛病,怎敢劳动太医大驾。”
“才人说笑了,” 李太医打开药箱,拿出脉枕,“皇后娘娘体恤下属,特意交代下官仔细看看。才人请伸手。”
夏晚依言伸出手腕,搭在脉枕上。腕间的肌肤因刻意受凉而有些冰凉,脉搏也被她用指尖暗暗压住几分,让心跳显得比平时慢些、弱些——这是她在乡野时跟着老嬷嬷学的“障眼法”,能骗过寻常大夫,却不知能否瞒过太医院的太医。
李太医的手指搭上来,指尖冰凉,按脉的力道很轻,几乎没什么触感。他闭着眼,眉头微蹙,像是在认真诊脉,可夏晚却敏锐地察觉到,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脉象上——他的指尖在她腕骨处轻轻滑过,更像是在丈量骨骼的形状,而非诊脉。
片刻后,他收回手,捋着山羊胡笑道:“才人脉象虚浮,是秋燥伤了肺,加上有些忧思过度,没什么大碍。下官开个方子,喝几剂就好了。”
夏晚看着他提笔写药方,笔尖在纸上划过,发出沙沙的响。她的目光落在药方上——柴胡三钱,当归五钱,甘草二钱……都是些寻常的疏肝理气的药材,看起来没什么问题。
可她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。李太医的诊脉手法太敷衍,按脉的位置也不对——真正的诊脉,应按在腕横纹下的寸关尺处,他却一首按在腕骨上,像是根本不懂脉理,又或者……是故意装样子。
“太医,” 夏晚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,“我这几日总觉得头晕,夜里还会出冷汗,是不是……还有别的毛病?”
李太医写药方的手顿了顿,随即笑道:“都是秋燥引起的,喝了药就好了。才人放宽心,别胡思乱想。” 他飞快地写完药方,递给春桃,“按方抓药,每日一剂,早晚各煎一次,温服即可。”
春桃接过药方,指尖微微发颤——她虽不懂医理,却也觉得这太医来得蹊跷,诊脉时的样子更是透着古怪。
“多谢李太医。” 夏晚撑着桌子想起身,却故意晃了晃,像是站不稳。
李太医连忙后退一步,避开她的搀扶,拱手道:“才人好生歇息,下官告辞了。” 他转身就走,脚步匆匆,竟像是怕多待一刻。
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,夏晚脸上的“虚弱”瞬间褪去,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春桃,把药方拿过来。”
她接过药方,指尖划过那些药材的名字,忽然冷笑一声:“这方子确实没毒,却也治不了病。柴胡性凉,当归活血,我本就体寒,喝了这药,只会更虚。” 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“甘草二钱”上,“他甚至连剂量都算错了——甘草在这方子中是调和之用,最多一钱足矣,用二钱,只会让药效相冲,等于没喝。”
春桃吓得脸色发白:“这……这太医是故意的?他根本不是来给您看病的!”
“他是来‘确认’的。” 夏晚将药方揉成一团,扔进炭盆里,火苗舔舐着纸团,很快化为灰烬,“确认我是不是真的‘病’了,确认我这‘病’有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。”
“他们?” 春桃不解,“是……是李贵妃?还是……”
“都有可能。” 夏晚走到窗边,望着李太医离去的方向——他没往太医院走,反而拐向了通往李贵妃寝宫的路,“李太医是李贵妃的人,却被‘皇后的名义’派来,这本身就透着古怪。要么是皇后故意借李贵妃的人来试探我,要么……是李贵妃借着皇后的名义,来探我的底细。”
她更倾向于后者。皇后若真想让她好,绝不会派李太医这样的人来;而李贵妃,一首视她为眼中钉,借着“看病”的名义来查探她的虚实,甚至想趁机开些“无效”的药,让她的“病”拖下去,合情合理。
“那这药……” 春桃看着炭盆里的灰烬,心有余悸。
“自然是不能喝的。” 夏晚转身,从药箱里取出几味药材——黄芪、白术、防风,都是些补气固表的,“你去小厨房,用这几味药煮点药膳粥,就说是……皇后娘娘赏的‘安神粥’。”
“是。” 春桃接过药材,又有些担忧,“可若是皇后娘娘问起……”
“皇后不会问的。” 夏晚很肯定,“她派李太医来,未必是真心关心,更可能是想看看,谁会借‘看病’的由头来动我。咱们只需让她知道,‘药’喝了,‘病’还没好,就够了。”
这场由“生病”引发的试探,像一张网,牵扯出皇后、李贵妃、甚至远在尚书府的嫡母。每个人都想借她的“病”做点文章,却不知她早己在网中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晚翠从外间进来,手里捧着个空药碗,见夏晚脸色恢复了些,嗫嚅道:“主子……王德胜刚才又来了,问您……问您今日喝药了没有。”
“你怎么说的?” 夏晚抬眼看向她。
“奴婢……奴婢说喝了,还说您……您好像更没精神了。” 晚翠的头埋得更低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“做得好。” 夏晚点点头,“他还说什么了?”
“他说……他说让您‘安心养病’,别想太多。”
“安心养病”?夏晚冷笑。这是在催她“病得更重些”,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。
她走到药箱前,看着里面那两包褐色的毒粉,忽然觉得,是时候给这些“关心”她的人,一点“回报”了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,落在那包甘草末上,泛着淡淡的黄。夏晚拿起甘草末,指尖捻了捻,粉末细腻,带着淡淡的甜味。
这甜味,很快就会变成穿肠的毒药,只不过……是给那些下毒之人准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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