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卧的门紧闭着。
像一道冰冷的闸门，隔绝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盛星衍僵立在客厅中央，姜穗那句“两不相欠了”、“我会走的”，反复穿刺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。
他踉跄着冲向主卧门口。
“穗穗！开门！穗穗！！”
“开门！穗穗！求求你！开门！！”
门内一片死寂，没有任何回应。
周雅娴依旧僵立在玄关。她看着儿子那副如同疯魔般、对着紧闭房门绝望嘶吼的模样，再低头看着矮柜上那张折射着冰冷光芒的银行卡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只有一种巨大的、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和不安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，最终只对儿子抛下一句“无论如何，我都不会同意你和姜穗”，就离开了公寓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只有几分钟。
“咔哒。”
门，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，姜穗的身影出现在门后。
她换下了那件属于盛星衍的宽大衬衫。重新穿上了她自己那身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T恤和牛仔裤。
肩上，背着那个边缘磨损严重、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。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。
她低着头，没有看门口如同雕塑般僵立的盛星衍，只是脚步有些虚浮地，从门缝里走了出来。
她绕过僵立在门口的盛星衍，脚步没有停留，径首朝着玄关的方向走去。
盛星衍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深渊。
“穗穗！你要去哪？”
“你的手还没好！你不能走！！”
“外面……外面你能去哪？！Y市？还是哪里？！你……”
姜穗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。
她的目光很平静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，平静得没有任何温度。
“打扰很久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公寓，眼神里没有任何留恋：
“我该走了。”
走？！盛星衍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，他猛地伸出手，死死地抓住了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腕。
“你去哪？！你告诉我！你去哪？！”
“我不会让你走的，穗穗，我死也不会让你再离开。”
姜穗微微蹙了下眉，抽回了自己的手。
她不再看他。目光越过他高大的、因为绝望而微微佝偻的身影，落在了玄关那扇紧闭的、象征着彻底逃离和自由的大门上。
“债己经还清了，我不会饿死的，你不用担心我。”
然后，她抬起眼。目光极其短暂地、如同蜻蜓点水般，扫过盛星衍那张写满巨大痛苦和绝望的脸。
“盛星衍，祝你一切顺遂。”
他猛地伸出手，试图再次抓住她。
“不…不要，穗穗…别走，求你…别丢下我…”
然而，姜穗己经不再停留。
她极其平静地、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，绕过了他僵立在原地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、绝望的身影。
她走到玄关，换上了自己那双洗得发白、边缘磨损的旧帆布鞋。
然后，她伸出手，握住了那冰冷而沉重的门把手。
盛星衍僵立在客厅中央，被彻底抛弃的剧痛，让他浑身冰冷。
五年，整整五年，他以为她死了。他活在炼狱里，他守着这座坟墓，他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。
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，才以为终于可以弥补一切，可以重新开始。
而现在她竟然，要再次离开？用这种最平静的方式，将他再次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？
他猛地转过身，用尽全身力气！发出了这五年来，最绝望、最痛苦、也最撕心裂肺的的嘶吼和控诉：
“姜穗——”
“你知不知道？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这五年！我是怎么过的？我是怎么熬过来的？我他妈……活得像个行尸走肉，像个疯子，我每一天！每一夜！都在后悔！都在恨我自己！恨我没能保护好你！恨我……让你一个人……去承受那些！我恨不得……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！”
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呼吸，他踉跄着向前一步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，声音嘶哑破碎：
“这里！这里每一天！都在流血！都在痛！痛得我恨不得把它挖出来！！”
“你现在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…好不容易…我以为…我以为…”
“你现在…却要告诉我…你要走？！”
“用一句轻飘飘的‘一切顺遂’？！！”
“姜穗！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？！”
“你怎么能…你怎么敢…这样对我？！”
姜穗握住门把的手，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她的脚步顿住了，她没有回头，只是极其缓慢地侧过了一点点脸。
昏暗的光线下，能看到她苍白瘦削的侧脸轮廓，能看到她紧抿的、微微颤抖的唇线，能看到一滴泪珠，毫无预兆地、无声地从她低垂的眼睫下滚落。
她几乎无法察觉地勾起了唇角，那是一个极其浅淡的、带着巨大悲凉的弧度。
像是对命运最无力的嘲讽，也像是对自己这荒诞一生的最后告别。
“你不好过，我又好过吗？”
说完，她不再停留，不再回头。
不再看身后那个因为她一句轻飘飘的反问而瞬间僵立如石的男人，她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公寓大门，门外明亮的光线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，将她单薄决绝的身影彻底吞没。
然后，她抬起脚，一步踏出了门外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走向电梯按钮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按钮时——
“穗穗——”
一声充满了灭顶恐慌的嘶吼，伴随着公寓门被粗暴撞开的巨响。
姜穗甚至来不及回头，一双如同钢铁般的手臂，就从身后猛地将她整个人箍进了一个滚烫而颤抖的怀抱里。
“放开我！盛星衍！你放开我！”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肘狠狠向后撞击，用脚胡乱地踢蹬，试图挣脱这如同铁箍般的禁锢。
“不放！我不放！”盛星衍将脸深深埋进她颈窝的发丝里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领，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，却如同焊死在她身上一般，纹丝不动。
“穗穗！别走！求求你！别走！”
“我不能让你走！我死也不能让你再离开我！”
“你恨我！你打我！你杀了我都行！就是不能走！”
姜穗此刻所有的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，她被他死死地按在怀里，脸被迫贴在他剧烈起伏的、滚烫的胸膛上，能清晰地听到他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脏。
“为什么…为什么一定是我…”
姜穗她不再挣扎，身体因为巨大的疲惫而微微颤抖着，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。混合着他的泪水，浸湿了彼此的衣衫。
“盛星衍…你告诉我…为什么…一定是我？是不是只有我死了…你们盛家才能放过我？”
“死？！”
他猛地想起了，想起了在孟姨墓前！她对着冰冷的墓碑发出那绝望的控诉：
“我都己经跳下去了…你为什么…不让我来找你？！”
跳下去了，河水那么冷那么黑，她看到孟姨在河底对她招手。
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。
不能让她走，绝对不能，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，用最不堪的方式，也要把她留下，否则，她真的会...
他不再犹豫，不再试图解释，不再试图用语言挽留，他弯下腰，将怀里那个因为巨大绝望而放弃挣扎、身体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影，打横抱了起来。
姜穗再次剧烈挣扎起来。
“放开我！盛星衍！你这个疯子！放开我！”
“你要干什么？！放我下去！！”
盛星衍却将她抱得更紧，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，死死地禁锢着她，他无视她的挣扎和嘶喊，无视她落在他颈侧和胸膛的、带着巨大愤怒的泪水。
“不！不要！盛星衍！你不能这样！”姜穗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疯狂地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，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衬衫布料，在他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。
然而，盛星衍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，他死死地抱着她，任由她的挣扎和泪水浸透他的衣衫。
“砰——”
公寓厚重的门，在他身后死死地关上了。
公寓内。
盛星衍抱着依旧在疯狂挣扎、泪流满面的姜穗，踉跄着冲进客厅中央。
径首冲进了那间象征着他们过去和未来、也象征着此刻最沉重禁锢的主卧。
“砰——”
主卧的门被他用脚踹上，然后，是门锁被粗暴反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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