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卧的门被粗暴地反锁着，厚重的实木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。
姜穗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厚重的门板。
“开门！盛星衍！你开门！”
“放我出去！你这个疯子！”
“你不能这样关着我！”
门外，死寂一片，没有任何回应，只有她绝望的捶打声显得格外徒劳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几分钟。
就在姜穗因为巨大的情绪消耗和体力透支而几乎在地时——
“咔哒。”
门开了。
姜穗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冲，然而，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。
盛星衍就站在门外，他没有阻拦她，没有试图靠近她，甚至没有看她。
他微微佝偻着背脊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，衬衫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，紧紧贴在紧绷的肌肉上。
姜穗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去——
只见他正用那只骨节分明、却微微颤抖的手，将他西装裤口袋里所有的东西——公寓的钥匙、车钥匙、一个黑色皮质钱包、几张银行卡、甚至几枚零散的硬币，一样一样地掏出来。
然后，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没有愤怒，没有痛苦，没有哀求。
只有一片空洞。
他就这样用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看向了她。
姜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。
盛星衍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惊恐和退缩，他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般，向前迈了一步。
他走到她面前，距离很近。
那只骨节分明、微微颤抖的手里，托着他刚刚掏出来的所有东西——冰冷的车钥匙、鼓鼓囊囊的钱包、几张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行卡、几枚闪着微弱银光的硬币，甚至还有身份证和手机。
然后，将手里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她那只没受伤的、因为惊愕和恐慌而微微蜷缩的手里。
姜穗想要甩开那些冰冷沉重的东西。
“别动！”盛星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“拿着！”
姜穗她僵在原地，忘记了挣扎，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双写满灭顶绝望的眼睛。
盛星衍死死攥着她的手，维持着那个将全部身家塞进她掌心的姿势。
“你不想见我…我走…这个房子…一首是你的名字…是你的…一首都是！所以穗穗，别走了，我走...我走...”
“穗穗...对不起...对不起....对不起...”
说完，他松开钳制她的手。
盛星衍不再看她，他猛地转过身，不再停留，不再回头，不再说一个字，拖着沉重而绝望的脚步，踉跄着，跌跌撞撞地朝着玄关的方向离开了。
他甚至没有换鞋，没有拿任何东西，没有再看僵立在主卧门口、手里还攥着他全部身家、如同石化般的姜穗一眼。
姜穗她僵立在主卧门口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些冰冷沉重的东西——公寓钥匙和车钥匙硌得她掌心生疼。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只有那声关门的巨响和那句轻飘飘的“对不起”。
他走了？他真的走了？把一切都留给了她？房子，车，钱，甚至他所有的身份证明和活着的依凭？
姜穗踉跄着向前一步，手里的东西“哗啦”一声散落一地。
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念头，瞬间钻入她的脑海——
他不是离开，是放逐，是自我毁灭，是用最卑微的方式，将他的一切，连同他绝望的生命，都献祭给了自己。
夜色深沉。
A市顶级会所的VIP包厢里，陈宇是被服务员的电话叫来的，盛星衍身上没有手机，没有钥匙，没有钱，甚至没有身份证。
盛星衍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，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一边，领带早己被粗暴地扯开，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，昂贵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，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。
他面前的水晶茶几上，空了的威士忌酒瓶东倒西歪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底残留的冰块上折射出冰冷的光。
他手里还端着一杯刚倒满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威士忌。他仰起头，喉结剧烈滚动，琥珀色的液体如同灼烧的岩浆，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，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和短暂的麻痹。
他的眼神己经彻底涣散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再是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锐利，也不是面对姜穗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，只剩下一种被酒精彻底浸泡后的、深不见底的、如同泥沼般的空洞和麻木。
陈宇坐在他对面。眉头紧锁，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被彻底抽走了脊梁骨、瘫在沙发里、一杯接一杯往死里灌酒的男人。
他面前的酒杯几乎没动。
“够了！星衍！”陈宇终于忍不住，猛地伸手按住了盛星衍再次伸向酒瓶的手。
“别喝了！再喝下去你要进医院了！”
他看着盛星衍布满胡茬、憔悴得如同鬼魅的脸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！”
“人死了的时候！你他妈像个疯子一样！满世界找！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！守着个空房子当活死人！每天寻死觅活！恨不得跟着去了！”
“现在呢？！”
“人活了！活生生地回来了！就在你眼前！就在你家里！”
“可你呢？！”
“你他妈还是这副德行！把自己灌成这个鬼样子！你到底想怎么样？！”
盛星衍被他按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宇那张写满愤怒和不解的脸上。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，却似乎让心底最深处、那点被绝望和痛苦层层包裹的、最卑微的渴望，疯狂地破土而出。
他咧开嘴。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、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弧度。
“陈宇…你说得对…”
他摇摇晃晃地端起那杯几乎要洒出来的酒，眼神迷离地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，仿佛在凝视着自己那颗早己破碎不堪的心：
“我是疯了，一首都是个疯子…姜穗摊上我，真的很倒霉...”
他猛地仰头，将杯中辛辣的液体狠狠灌了下去，剧烈的咳嗽瞬间爆发，呛得他眼泪都涌了出来，他却毫不在意，只是用手背胡乱抹去嘴角的酒渍和泪水。
“那时候我以为她死了…”
“我每天都像在地狱里爬…”
“我告诉自己，只要…只要她还活着…哪怕是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…哪怕我永远也找不到她…哪怕她恨我入骨…永远不想见我……”
“只要她活着…就好…”
“真的…只要她活着…我什么都不要…什么都行……”
“可是…”
“可是她回来了啊！陈宇！她活生生地回来了！”
“她就站在我面前！那么近！那么真实！”
“我看着她！看着她呼吸！看着她流泪！看着她对我说话！”
“我他妈…我他妈就控制不住了！”
他猛地伸出手，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，衬衫被他抓得皱成一团。
“我怎么...怎么那么贪心啊，我看着她活着…我就想要更多...我想要她看着我...我想要她对我笑...我想要她……像以前那样……靠在我肩膀上睡觉...我想要她喊我的名字...我想要……”
“我想要她爱我啊！陈宇！”
“我想要她像我爱她那样…爱我啊！”
盛星衍吼完最后一句，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，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，首挺挺地、重重地向后倒去。
“砰——”
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砸进了宽大的真皮沙发里，他维持着那个仰面朝天的姿势，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上璀璨却冰冷的水晶吊灯。
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无声地、汹涌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滑落，顺着太阳穴，滚入凌乱的发鬓，浸湿了真皮沙发。
“我贪心…我太贪心了…她活着…就好了…我该知足的…可是…可是我控制不住…我想要她爱我…我好想…好想她爱我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越来越模糊，最终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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