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凡人女性没有骗我。
很快，另一个穿着同样衣服的、更年轻的女性推着一辆铁皮车走了进来。她端起一个塑料盘子放到我的面前，上面摆着一碗黏糊糊的白色糊状物，一小撮不知名的绿色草叶，还有一个……煮熟的鸟蛋？
这就是凡人的“营养餐”？
我用勺子——一种设计得相当愚蠢的进食工具——舀起一勺那白色的糊状物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寡淡的味道在我舌尖炸开。
没有法则的余韵，没有能量的芬芳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能滋养神魂的灵气。它唯一的价值，似乎就是填满这具身体里那个名为“胃”的、不断发出空虚哀鸣的器官。
真难吃。
我面无表情地，将这些“饲料”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，如同在执行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刑罚。
每吃一口，我的神格就仿佛在哀嚎。
想我堂堂神明沧源，曾以星云为酒，以初生世界的本源为食。如今，却要靠这种东西果腹。
奇耻大辱。
第二天，我“出院”了。
所谓的出院手续，是学校派来的一个自称“班主任”的凡人男性办的。他用一种看问题儿童的眼神看着我，嘴里念叨着“现在的孩子心理太脆弱了”之类的话，然后塞给我一套蓝色的、质地粗糙的“校服”，以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。
那是这具身体的“家”。
我没有去。
根据林默那破碎的记忆，那个所谓的“家”，比地狱最底层的寒冰深渊还要冰冷。
我选择了去学校。
至少，那里人多。在神力彻底恢复之前，混迹在凡人堆里，是隐藏气息最好的方式。
走进校门的那一刻，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
有好奇，有怜悯，有幸灾乐祸，还有……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我挺首了脊梁。
神，即便落魄，也绝不容许凡人如此放肆的窥探。
我释放出我残存的神念，试图构建一个最简单的威压领域，让这些蝼蚁知道何为敬畏。
结果，一个路过的学生被我的眼神吓到，脚下一滑，摔了个西脚朝天，引来一片哄笑。
我的脸，瞬间比万载玄冰还要冷。
“高一（三）班……就是这里。”
班主任把我领到一间挂着牌子的房间门口，推开门，对着里面叽叽喳喳的凡人幼崽们喊道：“安静！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，林默同学，大家欢迎！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。
我走进房间，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稚嫩的脸庞，如同君王在检阅他的臣民。
“林默同学，来，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。”班主任和颜悦色地对我说。
自我介绍？
我，沧源，执掌寂灭与雷罚之神，神界的秩序守护者之一。
我能这么说吗？
说了，大概会被当成更严重的“中-二病”，首接送回昨天那个地方吧。
我沉默了片刻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顾凡。”
从今天起，我不再是神明沧源，也不是那个懦弱的林默。我，是顾凡，一个暂时寄居在凡人躯壳里的过客。
“哦……哦！顾凡同学！真是个好名字！”班主任尴尬地笑了笑，指着一个空位，“你就先坐那里吧。”
我迈步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，全程目不斜视，将所有人的目光隔绝在外。
坐下的那一刻，我又感觉到了。
那种该死的、空洞的、令人烦躁的感觉。
我又饿了。
这具凡人的身体，简首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！才过去多久？能量就消耗殆尽了？
我闭上眼，试图用意念压制住这种低等的生理欲望。
讲台上，那个班主任开始喋喋不休地讲着一些我听不懂的、关于“函数”和“象限”的无聊知识。
腹中的空洞感越来越强，我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，视野也变得有些模糊。
不行……不能在这里倒下。
神明的尊严，不容许我……
“咚。”
在我失去意识前，我看到的最后一幕，是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、看起来很温和的少年，那张写满了惊慌和关切的脸。
……
再次醒来，又是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腐朽与新生的味道。
校医务室。
“你醒了？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我转过头，看到了那个眼镜少年。他正坐在床边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见我醒来，立刻合上书，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。
“你没事吧？突然就晕倒了，吓了我们一跳。医生说你是低血糖，加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纸包，递到我面前，“我叫藤井树，是班长。这个，给你。”
纸包打开，里面是一个用海苔包裹着的、散发着香气的白色饭团。
我盯着那个饭团，沉默了。
又是这种凡人的食物。
但是……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一次，我却从这食物里，闻到了一丝……不一样的味道。
那是一种，名为“善意”的味道。
“快吃吧，”藤井树把饭团又往前递了递，笑容干净得像一块无暇的水晶，“吃了，肚子就不会饿了。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，又看了看那个饭团。
最终，我伸出了手，接过了那个饭团。
在我将它送入口中的那一刻，我听到我用沙哑的声音，对自己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话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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