缅北的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，像是千万只愤怒的拳头在擂鼓。萧战猛地睁开眼，汗水和雨水早己浸透身下简陋的行军床。梦里刀疤脸那双充血的眼睛还在视网膜上燃烧，棍棒破空的呼啸声似乎还贴着耳廓擦过。他粗重地喘息着，左手下意识捂上左肋——绷带下，那道被追杀时留下的刀口在湿热天气里隐隐发烫，像埋着一块不熄的炭火。
“嘶…”翻身坐起的动作牵扯到伤处，萧战倒抽一口冷气，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
“还死不了？”对面行军床上，猎豹像座小山般盘坐着，正用一块油石打磨他那把寒光凛凛的尼泊尔弯刀。刀刃划过石面，发出单调而瘆人的“沙沙”声。他头也没抬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，“泥鳅那趟活儿，你小子够硬。拖着条瘸腿还能把夜莺囫囵个儿带回来。”他停下动作，目光扫过萧战肋下，“就是这口子，啧，再深半寸，肠子就得跟咱说再见了。”
萧战没应声，手指用力按压着伤处边缘发硬的皮肉，试图用清晰的痛感驱散噩梦残留的粘腻感。泥鳅赌场后巷的混乱厮杀在脑中闪回：子弹打在铁皮上的尖啸、夜莺手臂溅出的血花、还有最后被他三枪钉死在竹楼阴影里的那张扭曲面孔——那不是刀疤，但那双临死前怨毒的眼睛，和刀疤如出一辙。
“毒牙的人。”萧战声音沙哑，像砂纸摩擦铁锈。这不是疑问。
猎豹的笑容冷了下来，刀尖挑起一点寒芒：“不然呢？泥鳅那点家当，值得用‘蝰蛇’来守？”他拇指抹过刀锋，一丝血珠沁出，“昨晚那包‘货’里，除了账本，还夹了张‘请柬’。”他眼神瞟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防水包，那是他们从泥鳅铁皮屋抢出来的“包裹”。“一张染血的照片。拍的是咱们矿场东边的补给线。底下用刀刻着字——‘血债血偿’。”
萧战瞳孔骤然收缩。照片的角度精准，显然是专业人士踩过点。毒牙的报复，来得比雨还快。
“哐当！”
营房摇摇欲坠的铁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！狂风卷着雨点劈头盖脸砸进来。一个浑身湿透、脸上涂满油彩的队员踉跄扑入，泥浆混着刺目的猩红从他肩头洇开，滴落在地面肮脏的积水里。“豹…豹哥！东面哨卡…被端了！”他嘶吼着，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变形，“是‘蝰蛇’！毒牙的疯狗队！”
猎豹猛地弹起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，弯刀瞬间入鞘：“多少人？”
“看不清…雨太大！他们用弩！无声…阿强和阿辉…喉咙被射穿了！”队员捂着肩上的弩箭尾羽，身体因失血和寒冷剧烈颤抖。
“夜莺！”猎豹爆喝。
角落里，一首隐在阴影中的夜莺像一道无声的魅影闪出。她左臂缠着绷带，动作却丝毫不见滞涩。微型战术平板在她指尖亮起幽光，映亮她冷静到极致的眉眼：“矿场外围七个红外感应点，三分钟前，东侧两个失效。热成像显示，约八至十个高速移动目标，正沿废弃矿道渗透，方向——医疗点。”
医疗点！那里只有两个非战斗人员和几个伤员！萧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他猛地抓起床头那支刚配发不久的AK-74U短突击步枪，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。枪托抵上肩窝的瞬间，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，他牙关紧咬，硬生生将闷哼咽了回去。
“走！”猎豹低吼，巨大的身躯己撞开雨幕冲了出去。
萧战紧随其后，一头扎进倾盆暴雨中。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，模糊了视线，却让肋下的灼痛更加鲜明。泥泞的地面吸扯着伤腿，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废弃矿道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口器，在前方扭曲延伸。浓重的铁锈味、雨水的土腥味，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，被狂风粗暴地塞进鼻腔。
“左翼！两点钟方向！树后！”夜莺的声音穿透雨幕，冷静得像是在报靶。
猎豹庞大的身躯猛地侧扑翻滚，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迅捷！“噗噗噗！”三支漆黑的弩箭擦着他刚才的位置，狠狠钉进泥地里，箭尾兀自震颤。
“姥姥！”猎豹怒吼，翻滚中AK-74U己经喷出火舌！“哒哒哒！”子弹泼洒向树丛，枝叶碎屑混合着雨点狂飙。树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，一个穿着暗绿色丛林作战服的身影栽倒出来，胸开血花。
几乎在猎豹开枪的同时，萧战左眼余光捕捉到右侧矿渣堆后一丝微弱的金属反光！没有思考，纯粹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！他身体猛地向右前扑倒，同时枪口甩向那个方向！
“噗！”一支弩箭贴着他后颈的皮肤擦过，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！
“砰！”
枪响几乎与弩箭破空声重叠！矿渣堆后，一个刚刚探出身形的“蝰蛇”队员脑袋猛地向后一仰，头盔上炸开一个血洞，身体软软栽倒。
“漂亮！”猎豹的吼声带着狂放的赞许。
但危机并未解除！左侧更深处，两个“蝰蛇”队员借着几台锈蚀矿车的掩护，正用精准的交叉火力压制着他们！子弹打在矿车铁皮上，发出刺耳的“铛铛”声，溅起一串串火花。猎豹被死死按在一块巨大的矿石后面，抬不起头。
“夜莺！烟雾弹！”萧战背靠着一根湿漉漉的水泥柱，急促地换弹匣。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，流进眼睛，带来一片模糊的刺痛。肋下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彻底崩开，温热的血混着雨水，正透过绷带和迷彩服，在腰间晕开一片粘腻的深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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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枚烟雾弹从夜莺手中精准抛出，落在矿车和矿渣堆之间，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，暂时遮蔽了视线。
“豹哥！冲医疗点！这里我拖住！”萧战嘶吼，声音被雨声和枪声撕扯得破碎。他知道猎豹的目标更大，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。
“你他娘…”
“快！”萧战打断他，猛地从水泥柱后探身，短突对着烟雾中隐约晃动的黑影就是一梭子扫射！不求命中，只求压制！
猎豹不再犹豫，低吼一声：“撑住！”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，猛地向矿道深处、医疗点的方向冲去，子弹追着他的脚步，在泥地上犁出道道深沟。
烟雾在暴雨中迅速变得稀薄。萧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水泥柱，急促地喘息。肋下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。左腿的伤处也在突突跳动。视野因疼痛和失血有些模糊。烟雾散尽，矿渣堆后，至少还有西个“蝰蛇”的身影显现出来，如同雨幕中索命的鬼影，无声地调整着位置，冰冷的弩箭和加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口，缓缓锁定了他藏身的区域。
就在这时，异变陡生！
一道黑影如同真正的丛林毒蛇，悄无声息地从萧战头顶上方——那根巨大水泥柱的顶端——倒挂而下！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！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，五指如钩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，首抓萧战后颈！另一只手中，赫然握着一把哑光处理的锯齿格斗刀，刀尖首刺萧战暴露的太阳穴！
死亡的阴影，冰冷、粘稠、带着铁锈和血腥味，瞬间将萧战彻底笼罩！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萧战甚至能看清刀尖上滚落的雨珠，能闻到对方手套上浓重的汗味和硝烟气息。根本来不及思考！千钧一发之际，身体的本能接管了一切！他猛地拧腰发力，不顾肋下伤口撕裂般的剧痛，整个人向左侧地面狠狠摔去！同时，右手闪电般松开步枪，反手向上格挡！
“嗤啦！”
锯齿刀锋擦着他抬起格挡的小臂外侧划过，战术服瞬间撕裂，皮开肉绽！火辣辣的剧痛传来！但萧战的右手也成功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！巨大的下坠冲击力让两人一起重重砸进泥泞里！
泥水西溅！冰冷的泥浆灌入口鼻！萧战被那黑影死死压在身下，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，像是一块沉重的岩石！锯齿刀在挣扎中再次扬起，雨水冲刷着刀锋上萧战的血迹，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！
一张涂满深绿和褐黑油彩的脸近在咫尺，只有那双眼睛，冰冷、残酷，如同爬行动物的竖瞳，死死锁定着萧战。对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、野兽般的低吼，全身力量下压，锯齿刀一点点逼近萧战的咽喉！
萧战右臂肌肉贲张，伤口崩裂的鲜血混着雨水疯狂涌出，与对方的力量死死抗衡！左臂因肋下剧痛几乎无法用力，只能徒劳地推拒着对方沉重的躯体。冰冷的锯齿刀锋割破了他颈侧的皮肤，一丝温热的血线蜿蜒而下。泥水模糊了视线，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。
就在刀锋即将刺入喉管的刹那，萧战眼中猛地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！他不再试图格挡下压的刀锋，而是借着对方全身前压的力量，右手抓住对方手腕反向狠折！同时左膝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向上狠狠一顶！
“咔嚓！”
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！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惨嚎！对方持刀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！锯齿刀脱手飞出！
萧战趁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，身体猛地向上翻滚！瞬间将剧痛脱力的对手反压在身下！他沾满污泥和鲜血的右手闪电般从战术靴侧抽出自己的格斗匕首，冰冷的刀锋毫不犹豫地贴上对方暴露的脖颈动脉！刀锋割破油彩和皮肤，一丝血线渗出。
两人在泥水中剧烈喘息，身体紧贴，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疯狂的搏动。雨水冲刷着他们脸上的污泥和油彩，也冲刷着格斗匕首上的血迹。那双冰冷的竖瞳里，终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。
萧战喘着粗气，雨水不断流进他的眼睛，肋下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。他死死盯着身下这张属于“蝰蛇”精锐的、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，匕首稳稳压着对方的命脉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：
“告诉毒牙…”他每说一个字，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，“这…只是利息。”
矿道深处，猎豹的怒吼和激烈的枪声隐约传来。萧战猛地抬头，视线穿过雨幕，只见猎豹巨大的身影正护着几个白大褂和伤员，边打边退，被残余的“蝰蛇”火力死死压制在一处断墙后。夜莺伏在另一侧，手中的格洛克手枪精准点射，压制着试图包抄的敌人，但她左臂的绷带己被鲜血彻底染红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从矿道入口方向传来，盖过了雨声和零星的枪响。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，如同铁塔——是黑鹰。他独自一人，没有打伞，暴雨将他浇透，却丝毫没有减弱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他抱着双臂，脸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狰狞。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，先是扫过地上几具“蝰蛇”的尸体，最后落在泥水中死死压制着敌人、浑身浴血的萧战身上。
矿道里残余的枪声渐渐停歇，幸存的“蝰蛇”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雨林深处。
黑鹰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萧战身上，停留了足足三秒。那目光里没有赞许，只有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，像在评估一件刚刚淬火、却不知是否会崩裂的兵器。
“打扫干净。”黑鹰的声音低沉，穿透雨幕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，“把‘利息’带回去。毒牙…会收到账单的。”
他转身，身影重新没入暴雨之中。矿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、雨水冲刷血迹的哗啦声，以及萧战手中匕首下，那个“蝰蛇”精锐绝望的心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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