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若璃的“作坊”就设在偏房里，一张板床，一台旧缝纫机，一个装布料的木箱，就占满了整个房间。她白天照顾父亲，晚上就在灯下做衣服，常常做到后半夜。
她做的第一件衣服是件蓝布褂子，用的是最结实的粗布，袖口和领口加了层补丁，既耐穿又好看。她把衣服拿给陈春燕看，陈春燕试了试，很合身。
“好看，”陈春燕摸着褂子的针脚，“比店里买的强多了，还便宜。”
“你要是喜欢，就送给你。”沈若璃笑着说。
“那怎么行，”陈春燕从布包里掏出五毛钱，“这是工钱，你得拿着。”
沈若璃推辞不过，只好收下。这是她靠自己的手艺挣的第一笔钱，虽然不多，却比在纱厂和西餐厅挣的都让她开心。
陈春燕把褂子穿在身上，去巷口买菜，被几个邻居看见了，都问在哪里买的。陈春燕指了指沈若璃的住处：“是沈小姐做的，又好看又便宜。”
很快，就有邻居来找沈若璃做衣服，有的要做褂子，有的要做裤子，还有的让她给孩子做小袄。沈若璃来者不拒，根据每个人的身材和喜好，设计不同的款式，收的钱也不多，够买布料就行。
她的手艺越来越好，针脚又细又匀，比机器扎的还整齐。有人说：“沈小姐做的衣服，比大店里的还合身。”
沈若璃听了，心里暖暖的。她想起父亲说的，要把西洋的样式融进来。她试着把西式的翻领加在中式的褂子上，用细布做里子，穿起来更舒服。邻居们都很喜欢，说：“这样穿出去，既有面子又舒服。”
但麻烦也来了。巷口有个姓王的裁缝，看沈若璃抢了她的生意，就到处说沈若璃用的是劣质布料，穿几次就破。
“别理她，”陈春燕安慰她，“她那手艺，缝的裤子都歪歪扭扭的，谁愿意找她。”
沈若璃没说话，只是把布料的质量做得更好，还在衣服的角落绣上一个小小的“璃”字，作为标记。
这天，沈若璃正在做衣服，林妈跑进来：“小姐，先生出院了！”
她赶紧跑出去，看见父亲被母亲扶着，脸色虽然还是苍白，但精神好了很多。“爹！”
沈敬亭看见她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被一阵咳嗽打断。母亲低声说：“医生说先生不能再受刺激，以后要好好休养。”
沈若璃扶着父亲进屋，看见他的目光落在缝纫机上，眼神复杂。“爹，我现在做衣服卖，能挣钱了。”
沈敬亭点点头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，里面是几块布料样品，有细布，有粗布，还有一块带着花纹的丝绸。“这是……以前厂里最好的布料，爹给你留着，或许……或许你能用得上。”
沈若璃看着布料，眼泪掉了下来。她知道，这些布料是父亲最后的念想，他把它们交给自己，是希望她能把这份手艺传下去。
“谢谢爹。”
沈敬亭拍了拍她的手，没说话，眼里却有了光。
从那以后，沈若璃更忙了，白天照顾父亲，晚上做衣服，有时还要去布店买布料。林妈和母亲也帮着她，林妈负责锁边，母亲负责钉扣子，一家人分工合作，日子虽然清苦，却很踏实。
这天，沈若璃去布店买布料，看见老板在和一个人吵架。那人穿着时髦的旗袍，是苏曼丽。
“你这布料怎么回事？”苏曼丽指着手里的布料，“才穿了一次就起球了！”
“这是上等的细布，怎么会起球？”老板很生气，“肯定是你自己不爱惜！”
沈若璃走过去，看了看布料，说：“这不是细布，是混纺的，里面掺了棉纱，穿久了是会起球。”
苏曼丽看见她，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不屑的表情：“你懂什么？这是我从大店里买的，花了十块钱！”
“是不是好布料，摸一摸就知道了，”沈若璃拿起一块细布，“好的细布，手感柔软，纹路细密，不会起球。”
老板看了看沈若璃，又看了看苏曼丽，没说话。苏曼丽的脸涨红了，丢下布料，转身就走。
沈若璃买了布料，走出布店，看见苏曼丽站在门口等她。“你是不是故意的？”苏曼丽瞪着她，“看我出丑你很开心？”
“我只是实话实说，”沈若璃平静地说，“你要是想买好布料，可以来找我，我知道哪里有。”
苏曼丽愣了一下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。“谁要找你……”她嘟囔着，转身走了，脚步却慢了些。
沈若璃看着她的背影，笑了笑。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骄傲的沈若璃了，也不再恨苏曼丽的炫耀。生活己经够难了，没必要再为这些小事计较。
回到住处，她继续做衣服。父亲坐在旁边，看着她踩缝纫机，忽然说：“若璃，爹以前总觉得，女孩子家做这些没出息，现在才知道，靠自己的手吃饭，最体面。”
沈若璃的眼眶红了：“爹，以后我们一起做。”
父亲点点头，拿起一块布料，用手指摸着纹路，像在抚摸老朋友。
灯光昏黄，照在他们身上，很温暖。缝纫机“嗡嗡”地响，像首轻快的歌。沈若璃的手指在布料上飞舞，针脚细密，像撒在布上的星星。
她知道，这条路还很长，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困难，可能会有人嘲笑，有人刁难。但她不怕。
因为她有父亲的支持，有母亲和林妈的陪伴，有陈春燕这样的朋友，还有自己的一双手，和一颗踏实的心。
她的针脚，不仅缝在布料上，更缝在生活里，缝出了希望，缝出了未来。
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，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，像铺了层霜。但沈若璃的心里，却像揣着个小太阳，暖暖的，亮亮的。
她知道，明天，又会是新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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