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若璃的“双线锁边单衫”很快做了出来，第一件给了顾晏辰的母亲。老太太穿着新衣服来看她，笑得合不拢嘴：“比百货公司买的还合身，我那老姐妹都问在哪做的！”
订单渐渐多了起来，沈若璃忙得脚不沾地，陈春燕也把乡下的侄女叫来帮忙，在偏房搭了个染布的大缸，蓝草的清香混着浆糊的甜，在巷子里飘出老远。
麻烦还是找来了。王裁缝不知从哪听说沈若璃用“土染料”，跑到巡捕房告她“用劣质染料，危害健康”。两个穿黑制服的巡捕堵在巷口，要查她的染缸。
“我这是草木染，干净得很！”陈春燕把巡捕往旁边推，“不信你们闻闻，有股草香！”
“少废话！”巡捕推开陈春燕，就要往院里闯。
沈若璃正好回来，手里还拿着给顾晏辰送衣服的包袱。“我是用蓝草染的布，这是正经的传统手艺，不信可以去问同业公会的老师傅。”
“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？”巡捕叉着腰，“王裁缝说你用的是工业染料，有毒！”
“她胡说！”沈若璃气得脸通红，“她自己用的才是过期的洋染料，上次给张婶做的红棉袄，洗一次就掉色！”
就在这时，顾晏辰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份文件：“这是同业公会出具的证明，沈小姐用的草木染符合规定。至于王裁缝指控的‘劣质染料’，我这里有她去年从旧货市场买过期染料的收据，要不要一起交给巡捕房？”
王裁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巷口，听见这话，脸“唰”地白了，转身就想跑。顾晏辰叫住她：“王师傅，做生意要讲良心，诬陷同行可是要吃官司的。”
王裁缝没敢回头，几乎是逃着跑了。巡捕看了看证明，又看了看顾晏辰，嘟囔了几句“多管闲事”，也走了。
“谢谢你，顾先生。”沈若璃把衣服递给顾晏辰，手还有点抖。
“举手之劳，”顾晏辰接过衣服，“我母亲说，你的手艺好，不如注册个商标，以后就叫‘若璃坊’，既体面，也能防别人仿冒。”
沈若璃愣住了。她从来没想过“体面”这两个字，只想着能挣钱给父亲治病，能让大家穿得舒服。
“注册要多少钱？”
“我帮你办，不用花钱。”顾晏辰笑了笑，“就当是……谢谢你做的衣服。”
那天晚上，沈若璃在灯下绣商标。用深蓝色的线，绣“若璃坊”三个字，下面缀着片小小的蓝草叶。针脚要比平时密三倍，像把根扎进土里。
“以后咱们也是有字号的了，”林妈笑得眼角都是皱纹，“先生要是看到了，肯定高兴。”
沈敬亭确实很高兴，他坐在院里的竹椅上，看着沈若璃把绣好的商标缝在衣服上，忽然说：“若璃，爹以前总觉得，只有开工厂、做大事才算成功，现在才明白，把一件小事做好，做到人心坎里，才是真本事。”
沈若璃的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想起父亲以前总说她“女孩子家摆弄针线没出息”，现在却把她做的衣服当成宝贝，逢人就说“这是我女儿做的，针脚比机器还匀”。
第二天，沈若璃把第一件缝着“若璃坊”商标的衣服送给了张婶。张婶穿上身，在巷口转了两圈，惹得好几个邻居来问，都说要做件带商标的。
沈若璃的生意越来越好，她雇了陈春燕的侄女和两个邻居帮忙，在院里搭了个棚子当作坊，缝纫机从一台变成三台，布料堆得像小山。父亲负责验布，母亲和林妈负责锁边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，忙得团团转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踏实。
有天傍晚，沈若璃去送货，路过以前的沈家公馆，看见铁门换了新的，上面焊着陌生的族徽。花园里的梧桐树还在，只是更高了，树干上缠着亮晶晶的彩灯，像过年。
她没停，继续往前走。风吹起她的衣角，带着蓝草的清香。她知道，有些东西丢了就找不回来了，但新的根正在往下扎，扎在细密的针脚里，扎在街坊的笑声里，扎在父亲越来越稳的脚步声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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