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伏后,天热得像个蒸笼。沈若璃的作坊却更忙了,码头的订单加了五十件,街坊邻里要做夏天的单衫,连法租界的太太们都托人来定做,说“若璃坊”的草木染穿着凉快,还不容易过敏。
沈若璃把作坊的活分了工:陈春燕管染布,她侄女管锁边,两个邻居负责熨烫,自己则专心做样式和剪裁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,忙到半夜才能睡,缝纫机的“嗡嗡”声成了院里的背景音,像只不知疲倦的蝉。
“小姐,你瘦了,”林妈给她端来碗绿豆汤,“今天早点睡吧,活做不完明天再做。”
沈若璃喝着绿豆汤,看着院里堆的布料,心里却在想:现在的作坊太小了,布料堆在院里怕淋雨,机器多了电压也不够,是不是该找个正经的铺面?她翻出账本,上面记着这几个月的收入,除了给父亲买药和家用,还攒下三十多块,够租个小铺面了。
“爹,我想租个铺面,”沈若璃把账本递给父亲,“就在巷口,以前是家杂货铺,刚空出来。”
沈敬亭戴上老花镜,一页页地看账本,手指在数字上点了点:“账算得清楚,能租。但要记住,铺面是死的,人是活的,不能为了面子多花钱,实用最要紧。”
“我知道,”沈若璃笑了,“我己经跟房东说好了,不要他装修,我们自己刷墙铺地,能省一半的钱。”
第二天,沈若璃请了半天假,带着林妈和陈春燕去收拾铺面。墙要刷成白色的,显得亮堂;地面铺青砖,防滑;靠窗的地方摆张桌子,既能接待客人,也能裁布料。
正忙得满头大汗,苏曼丽忽然走了进来,穿着件粉色的纱旗袍,手里拿着把檀香扇。“哟,沈大小姐这是……开起店来了?”
沈若璃擦了擦汗,没接话。她和苏曼丽自从上次布店见过后,就没再联系过。
“我听说你做的衣服很有名,”苏曼丽扇着扇子,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,“给我也做一件吧,要最新的样式,用料要好的。”
“我们这里做的都是平民衣服,怕是不合苏小姐的心意。”沈若璃继续刷墙,石灰水溅到手上,凉丝丝的。
“怎么不合心意?”苏曼丽走到她面前,扇子差点戳到她脸上,“你是不是还记恨我?记恨我以前没帮你?”
沈若璃停下手里的活,看着苏曼丽:“我从没记恨过你,只是我们现在走的路不一样了。你喜欢时髦的,我这里只有结实耐穿的,确实不合适。”
苏曼丽的脸白了白,忽然把扇子往桌上一摔:“谁说不合适?我就要你做!就要用你染的蓝布!”
沈若璃愣住了,陈春燕和林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,看着她们。
“好,”沈若璃想了想,“我给你做件旗袍,用蓝草染的细布,样式按你说的做,但手工费要比别人贵一倍,因为你挑的样式费工。”
“行!”苏曼丽咬着唇,“我明天来取!”说完,转身就走,高跟鞋踩在地上,发出“噔噔”的响声,像在赌气。
“她这是咋了?”陈春燕不解地问。
沈若璃笑了笑,没说话。她知道苏曼丽不是真的想要件蓝布旗袍,只是咽不下那口气。以前她总觉得苏曼丽虚荣,现在却有点懂她了,骄傲有时候像层硬壳,里面藏着的,可能是怕被人看不起的慌。
第二天,沈若璃特意早起,给苏曼丽做旗袍。蓝草染的细布滑得像水,她用双线锁边,收腰的地方缝了三层衬,既挺括又不僵硬。领口绣了朵小小的蓝草花,用的是最细的丝线,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,像藏着个秘密。
傍晚,苏曼丽来取旗袍,穿上身对着镜子转了转,没说话,但嘴角的弧度藏不住。“多少钱?”
“手工费五块,布料三块,一共八块。”沈若璃递过账单。
苏曼丽掏出钱包,拿出十块钱,放在桌上:“不用找了。”
“要找,”沈若璃从钱盒里拿出两块钱递给她,“我们‘若璃坊’明码标价,不多收一分钱。”
苏曼丽看着她手里的两块钱,愣了半天,才接过去,转身走了。走到门口,她忽然停下:“沈若璃,你的手艺……确实好。”
沈若璃笑了:“谢谢。”
那天晚上,沈若璃躺在新铺面的地板上,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,心里很踏实。铺面不大,只有一间,却亮堂堂的,墙角堆着新到的布料,散发着蓝草的清香。缝纫机摆在靠窗的地方,月光照在上面,像撒了层银粉。
“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,”林妈把一块“若璃坊”的木牌挂在门口,“明天开张,我给大家做红糖馒头吃。”
沈若璃点点头,想起父亲说的话:“日子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,急不得,也慢不得。”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商标,针脚硌得手心有点疼,却很安心。
窗外的月亮很圆,像枚银扣子,把夏夜扣得严严实实。沈若璃知道,以后的路还会有风雨,还会有难处,但只要手里有针,眼里有光,心里有家,就没什么过不去的。
因为线脚己经生根,花也开始发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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