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前三天，“若璃坊”歇业了。沈若璃给每个人都发了年终奖，还额外加了块腊肉，说是“回家过年，得有肉香”。
陈春燕带着小花来辞行，小花穿着沈若璃做的新棉袄，蓝底白花，像开春的花田。“婶子，我娘说，明年回来给您带乡下的新茶。”小花的辫子上系着红绸带，是沈若璃给她扎的。
“路上小心，”沈若璃塞给她个红包，“给你买糖吃。”
送走她们，铺子里一下子空了，只剩下缝纫机和堆在角落的布料。沈若璃把账本拿出来核对，一年下来，除去成本和工钱，竟然攒下了两百多块，够租个更大的铺面了。
“先生，您看咱们把铺子扩到隔壁怎么样？”沈若璃指着隔壁的空屋，“那里以前是家鞋铺，正好能做个试衣间。”
父亲坐在炉边烤火，手里捏着块布料，是沈若璃给他做棉袄剩下的边角。“好是好，但别太急，”父亲的声音比以前清亮多了，“根基要稳，一步一步来。”
“我知道，”沈若璃给炉子里添了块煤，“我想请个账房先生，我算不好那些细账；再找个懂苏绣的师傅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。”
“顾先生认识人，他或许能帮你找。”母亲端来碗饺子，是韭菜鸡蛋馅的，沈若璃最爱吃的。
提到顾晏辰，沈若璃的脸微微发烫。他最近来得勤了，有时送布料样品，有时只是来坐会儿，喝杯茶就走，却总能在她遇到难处时，递上一句恰到好处的话。
大年初一，顾晏辰来拜年，手里捧着盆腊梅，香气浓得化不开。“我母亲让我送的，说跟你绣的一样好看。”
“快请进，”沈若璃接过花盆，放在窗台上，“刚煮了饺子，一起吃点。”
父亲拉着顾晏辰下棋，母亲和林妈在厨房忙活，沈若璃则坐在旁边绣帕子，是给顾晏辰母亲的拜年礼，绣的是兰草，针脚要比平时软一些。
“若璃，你这帕子绣得真好，”顾晏辰的棋下得专心，眼睛却瞟了过来，“比我在苏州看到的还好。”
“顾先生取笑了。”沈若璃的线差点打结。
父亲“啪”地落下一子，吃掉了顾晏辰的车：“年轻人，下棋要专心，别东张西望。”
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琉璃碎锦绣生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顾晏辰笑了，推了推眼镜：“沈伯父说得是。”
饺子熟了，热气腾腾地端上来，父亲非要跟顾晏辰喝两杯。酒过三巡，父亲的话多了起来，说起沈若璃小时候的事：“她三岁时偷着拿我的钢笔练字，把墨水洒了一身，像只花狸猫。”
沈若璃的脸红了，顾晏辰却听得认真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。
吃完饭，顾晏辰要走，沈若璃送他到巷口。雪停了，月亮出来了，照在雪地上，亮得能看见人影。
“年后我想把作坊搬到租界去，”顾晏辰忽然说，“那里有个纺织厂，能提供更好的布料，你要是想去看看，我可以陪你。”
沈若璃愣了愣：“租界的租金太贵了……”
“我己经帮你问过了，”顾晏辰从口袋里掏出张图纸，“有个废弃的仓库，位置偏点，但够大，租金只要一半，还能自己改造。”
图纸上画着仓库的布局，顾晏辰用红笔标好了裁布区、缝纫区、展示区，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绣房。“你要是觉得不合适，就当我没说。”
沈若璃看着图纸，手指抚过红笔标过的线，像摸着一条新铺的路。她想起刚搬来时，住的棚户区漏风漏雨，连台缝纫机都没有；现在却有了自己的铺子，能接到洋太太的订单，甚至有机会搬到租界去。
“我去，”沈若璃抬起头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，“但我要自己付租金，算我借你的，以后还。”
顾晏辰笑了，眼镜片上沾了层白汽：“好，算你借的。”
回到铺子里，父亲还在炉边坐着，手里捏着个酒盅，脸上带着笑。“若璃，顾先生是个好孩子。”
沈若璃没说话，走到绣架前，拿起那幅没绣完的“寒梅图”。梅枝上还缺两只喜鹊，她想绣得活泼些，像要飞起来。
窗外的腊梅香飘进来，混着煤烟味，像碗熬得正浓的粥。沈若璃知道，新的一年不会一帆风顺，租界的水更深，竞争更烈，但她不怕。
因为手上的新痕叠着旧痕，针脚里藏着日子，布面上落着霜，却也开着花。
她拿起针，穿过布面，金线在月光下闪了闪，像条路，从“若璃坊”的木牌下，一首铺向远处，蓝莹莹的，带着梅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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