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丽的“曼丽坊”没撑过冬天。
不是因为沈若璃的竞争,是她自己没守住规矩。听说她为了赶订单,用了劣质的蓝草,染出来的布发绿,还掉颜色,客人纷纷退货,没多久就关了门。
沈若璃听说后,心里有点空落落的。她让老周给苏曼丽送去了二十块钱,说是“赔给她的蓝草种子钱”。
“她不一定会要,”老周叹了口气,“听说她要回苏州了,说再也不做生意了。”
“她会要的,”沈若璃看着窗外的雪,“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想明白,做生意和做人一样,急不得。”
没过几天,苏曼丽托人送来个包裹,里面是件蓝布褂子,针脚虽然还有点歪,却比以前匀多了,领口绣着朵小小的蓝草花。附了张纸条:“谢谢你的种子,我想通了,先从学染布开始。”
沈若璃把褂子挂在铺子的角落里,像挂了面镜子。
冬天的订单格外多,有给孩子做棉袄的,有给老人做寿衣的,还有个戏班班主,说要做二十件戏服,赶在年前的堂会用。
“戏服要绣龙绣凤,还得镶金边,”班主是个大嗓门,拍着桌子说,“钱不是问题,只要做得好,我给你在戏园子里打广告!”
沈若璃没接他的广告,只是认真地记要求:龙鳞要用金线绣,凤羽要分五彩,连靴子上的云纹都得绣得有层次感。“您放心,二十天后来取,保证让您满意。”
为了做戏服,沈若璃把铺子里最好的绣娘都调了过来,自己也亲自上阵,每天只睡三个时辰。父亲看她熬得眼睛发红,非要帮着剪金线,手抖得厉害,却一根都没剪断。
“爹,您歇会儿吧,”沈若璃给父亲端来碗参汤,“这些金线贵得很,剪坏了可惜。”
“我以前在厂里,一天能验十匹金线,”父亲的声音很轻,“你爷爷总说,金线要纯,人心要诚,掺不得假。”
沈若璃没说话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想起父亲以前总爱说“无商不奸”,现在却戴着老花镜,跟她一起熬夜剪金线,手指被扎得全是小洞,也不吭声。
第十西天夜里,戏班班主突然闯了进来,手里拿着件戏服,是从别的铺子定做的,绣得粗糙得很。“沈小姐,我能不能让你加个急?那边做得太差,我实在看不下去!”
“加不了,”沈若璃正在给凤羽绣眼睛,用的是最细的丝线,“慢工出细活,少一天,针脚就松一分,穿在演员身上,晃起来不好看。”
“我加钱!加一倍!”班主急了,“堂会的日子改不了,误了吉时,我担待不起!”
“不是钱的事,”沈若璃放下针线,“您要是信我,就等二十天;要是不信,现在就把料子拿走,我分文不取。”
班主看着她手里的凤羽,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灯:“好!我等!就冲沈小姐这股子认真劲儿,我信你!”
取戏服那天,班主带来了整个戏班的人,敲锣打鼓的,把“若璃坊”的门都快挤破了。演员们穿上戏服,在铺子里走了个过场,龙袍上的金线闪得人睁不开眼,凤冠上的珠子像会转,看得街坊们拍手叫好。
“沈小姐,你这手艺,能当得起‘天下第一’!”班主非要给沈若璃磕个头,被她拦住了。
“我当不起‘天下第一’,”沈若璃笑着说,“我只是个做衣服的,能让大家穿得体面,心里踏实,就够了。”
那天的热闹,引来了个意外的客人——法国领事馆的总领事夫人。她穿着件黑色的洋装,看着戏服上的龙凤,眼睛都首了:“这比卢浮宫里的刺绣还精美,沈小姐,我想请你给我做件礼服,参加明年的巴黎时装周,行吗?”
沈若璃愣了愣,巴黎时装周,她只在顾晏辰带来的杂志上见过,都是些奇装异服,跟她的风格完全不同。
“我做的衣服,可能不合时宜,”沈若璃诚实地说,“都是些中式的样式,怕法国人看不惯。”
“怎么会看不惯?”总领事夫人握住她的手,“这样的美,全世界都看得懂!我给你当模特,保证让‘若璃坊’的名字传遍巴黎!”
顾晏辰在旁边翻译,眼睛里带着笑意:“这是个好机会,能让世界看看咱们的手艺。”
沈若璃看着戏服上的龙凤,忽然觉得,它们不该只在戏园子里飞,也该让全世界都看看。“好,我做。但样式得按我的来,要用蓝草染的布,绣上咱们的兰草和梅花。”
“没问题!”总领事夫人笑得像个孩子。
那天晚上,沈若璃在灯下画礼服的样式,把中式的斜襟和西式的蓬裙结合起来,蓝草染的布做裙身,苏绣的兰草爬满裙撑,像把撑开的油纸伞。父亲凑过来看,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:“这里加朵梅花吧,凌寒独自开,有骨气。”
沈若璃加了朵梅花,在兰草旁边,小小的,却很精神。她知道,去巴黎会遇到很多困难,语言不通,习俗不同,甚至可能被人笑话“土气”,但她不怕。
因为她的根在中国的蓝草里,在苏州的绣针里,在父亲说的“金线要纯,人心要诚”里,拔不掉,也磨不灭。
窗外的月光照在图纸上,蓝草和梅花像活了一样,在纸上轻轻晃。沈若璃拿起针,穿过布面,丝线在月光里闪了闪,像条路,从“若璃坊”的木牌下,一首铺向遥远的巴黎,蓝莹莹的,带着兰草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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