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晏辰求婚的那天,染坊的蓝草开得正好。
他没送钻戒,只是拿了块红绸布,上面绣着两只兰草,是他自己绣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很认真。“我母亲说,用红绸布求婚,比钻戒实在,能做嫁衣。”
沈若璃接过红绸布,指尖触到针脚,有点扎手,却暖得很。“你这绣活,比小花还差。”
“那你教我,”顾晏辰笑了,金丝眼镜上沾了点蓝草的汁液,“绣到你满意为止。”
筹备婚礼的时候,沈若璃没请洋行的设计师,自己动手做嫁衣。用染坊最好的红绸布,上面绣着龙凤,龙鳞用金线,凤羽用五彩线,光是绣龙凤就用了三个月,针脚密得像天上的星。
“小姐,您这嫁衣,比宫里的娘娘穿的还好看,”林妈帮她熨布,“顾先生真是好福气。”
沈若璃的脸有点红:“他说,嫁衣要自己做,才叫‘亲手过日子’。”
父亲看着嫁衣,忽然说:“若璃,爹给你缝个兜吧,在衣襟里面,能放平安符。”
沈若璃点点头,看着父亲拿起针线,手抖得厉害,却一针都没扎歪。她想起小时候,父亲总说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,现在却戴着老花镜,给她的嫁衣缝兜,眼里的笑像染坊的阳光。
婚礼前三天,北平的分号掌柜来了,带来个好消息:“沈小姐,咱们的‘蓝调’系列在北平卖疯了,连大总统的夫人都订了三件!”
“知道了,”沈若璃正在给嫁衣缝盘扣,是兰草扣,“让他好好做,别骄傲。”
“您就放心吧,”掌柜的笑着说,“我把您的规矩刻在门板上了,‘针脚要密,良心要真’,谁都不敢忘。”
婚礼那天,沈若璃穿着自己做的嫁衣,站在染坊的蓝草地里,顾晏辰穿着件蓝布长衫,手里拿着束蓝草花。没有洋乐队,只有苏州来的老绣娘唱着评弹,琴声叮叮咚咚的,像染池里的水。
顾晏辰的母亲拉着沈若璃的手,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:“好孩子,以后这染坊,就交给你了,我放心。”
沈若璃看着她,又看看身边的顾晏辰,忽然觉得,自己缝的不只是嫁衣,是日子。
婚后的第二天,沈若璃就去了染坊,顾晏辰也跟着去了,帮着晾布。蓝布在竹竿上飘,像他们昨天的喜帕,红的红,蓝的蓝,好看得很。
“顾先生,你这晾布的手艺,比绣活强。”陈春燕笑着说。
“那是,”顾晏辰得意地说,“若璃教的。”
沈若璃没说话,只是把染好的布叠得更整齐了。她知道,嫁衣缝好了,但日子还得继续缝,一针一线,不能马虎。
婚后第三年,沈若璃生了个女儿,取名“念蓝”,小名叫“蓝草”。
小姑娘刚会走路,就爱跟着沈若璃在染坊转,手里拿着小竹竿,学着晾布,蓝布没晾好,倒把自己摔了个屁股墩,不哭,还咯咯地笑。
“这孩子,随你,”顾晏辰把她抱起来,擦去她脸上的蓝草汁,“天生就该吃这碗饭。”
沈若璃的学堂也办得越来越大,从租界搬到了苏州河边,和染坊连在一起。学生从十几个变成了上百个,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姑娘,学染布,学刺绣,毕业后有的留在“若璃坊”,有的去了北平、天津的分号,都成了好手。
苏曼丽成了学堂的先生,教姑娘们染布,说起蓝草的性子,头头是道:“这蓝草啊,喜阳不喜阴,要晒足百日才能出好颜色,跟做人一样,得经得住晒。”
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,每天都会去学堂看姑娘们做活,谁的针脚歪了,他就拿根细竹棍敲敲,说:“要匀,要密,不然穿在身上,心里不踏实。”
有天,巴黎的朋友寄来本杂志,上面印着沈若璃的蓝布礼服,旁边写着“东方美学的代表”。沈若璃把杂志给念蓝看,小姑娘指着蓝布,咿咿呀呀地说:“妈妈,蓝,好看。”
沈若璃抱着她,站在染坊的蓝草地里,风一吹,蓝布在竹竿上飘,像片海。她知道,薪火己经传下去了,从她的手,到苏曼丽的手,到学堂姑娘们的手,再到念蓝的小手,一代传一代,不会断。
顾晏辰走过来,递给她朵蓝草花,插在念蓝的辫子上。“北平的分号掌柜说,想在西安再开家分号,让你去看看。”
“好啊,”沈若璃抱着念蓝,“带上染坊的蓝草种子,让西安也长出好蓝草。”
夕阳落在染坊的青砖上,红得像嫁衣。沈若璃看着远处的苏州河,河水清清的,载着染好的蓝布,往远处去,像条蓝丝带,系着过去,也系着将来。
她知道,锦绣前程,不是指有多富贵,而是指手里有针,眼里有光,身边有人,心里有家,一针一线,把日子缝成自己喜欢的样子。
就像这染坊的蓝草,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不急不躁,却自有力量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69W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