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，沈若璃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，却做了个噩梦。梦见自己站在塞纳河畔，手里的画笔突然断了，颜料洒了一地，变成红色的血。她想跑，却怎么也跑不动，脚下的河水越来越深，没过了她的膝盖，没过了她的胸口……
她猛地惊醒，浑身是汗，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了。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，像是有人在走动。沈若璃披了件衣服，轻轻推开门。
客厅里的灯亮着，父亲坐在沙发上，面前摆着一摞文件，手里拿着一支笔，正在飞快地写着什么。他的头发更乱了，眼角的皱纹里布满了血丝，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，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
“爸，您怎么起这么早？”沈若璃走过去，轻声问。
父亲抬起头，看见是她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笑：“睡不着，处理点文件。”他把手里的笔放下，揉了揉眼睛，“你怎么也醒了？不多睡会儿？”
“做了个噩梦。”沈若璃在他身边坐下，看见他面前的文件是工厂的账本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很多地方，密密麻麻的，像一张网。
“别想太多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父亲拍了拍她的手，掌心的纱布己经被血浸透了，变成了暗红色。
沈若璃的心一紧：“您的手又流血了？”
“没事，小伤。”父亲不在意地说，“昨天跟画廊老板联系过了，他说《塞纳河的黄昏》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，让我们今天把画送过去。”
“我跟您一起去。”沈若璃说。
父亲想了想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
这时，林妈端着早餐走了进来，看见父女俩都在客厅，愣了一下：“先生，大小姐，怎么不多睡会儿？”
“睡不着。”父亲说，“林妈，把早餐放这儿吧，我们就在这儿吃。”
早餐很简单：小米粥，馒头，还有一碟咸菜。父亲吃得很慢，每一口都嚼很久，像是在品味什么。沈若璃看着他，忽然想起小时候，父亲总是把馒头中间挖空，夹上她爱吃的腐乳，笑眯眯地看着她吃。
“若璃，”父亲忽然开口，“等这事过去了，爸就把工厂交给你一部分打理，好不好？你不是想学设计吗？咱们可以开个新的设计部，就按你的想法来。”
沈若璃愣住了，眼眶瞬间红了。这是父亲第一次说这样的话，第一次认可她的想法。她点了点头，哽咽着说：“好。”
吃完早餐，父亲去换衣服。沈若璃去储藏室取画，那幅《塞纳河的黄昏》被她藏在一个旧木箱里，上面盖着她的几件旧衣服。打开箱子，画框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，她用软布轻轻擦着，像是在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。
“委屈你了。”她轻声对画说。
画里的女孩依旧站在塞纳河畔，望着远方，仿佛在说：没关系，我等你。
抱着画走出储藏室，父亲己经换好了衣服。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西装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脸上刮了胡子，看起来精神了许多，只是眼底的疲惫怎么也遮不住。
“走吧。”父亲接过画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走出公馆大门，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，带着一丝暖意。黄包车己经在门口等着了，车夫还是昨天那个老头，看见他们，憨厚地笑了笑：“先生，小姐，去哪儿？”
“去艺术画廊。”父亲说。
黄包车缓缓驶动，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子，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声音。父亲抱着画，坐在沈若璃身边，目光望着远方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。
沈若璃看着他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无论前面有多少风雨，只要父女俩一起面对，就一定能挺过去。
车窗外，法租界的梧桐叶在阳光下闪着金光，像是撒了一地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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