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公公那句“雀儿叫得太真容易让人想放生”的冰冷警告，如同淬毒的绞索，死死勒紧了林妙妙的咽喉。颈间的赤金雀项圈，每一次嗡鸣都像死亡的倒计时，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春杏那枚羊脂白玉佩，此刻紧贴着小腹，温润的触感却带来刺骨的寒意——那不是护身符，是催命符！针工局这片囚笼，空气凝固如铅，每一道扫过的目光都带着无形的冰锥。
监听设备成了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她被迫将监听范围压缩至极限，声纹过滤层层加码，只敢捕捉最无害的“尘埃”——屋檐滴落的晨露、灶膛柴火的噼啪、绣娘劈线时细微的沙沙声。如同在布满淬毒暗器的窄桥上闭眼行走，稍有不慎，便是粉身碎骨。
然而，深宫这座巨大的绞肉机，从不因个人的恐惧而停歇。更大的风暴，裹挟着更致命的冰雹，轰然而至。
这天傍晚，林妙妙正强忍颈间刺痛，在昏暗的油灯下费力地劈着一缕金线。周嬷嬷冷着脸走进来，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靛蓝色细布宫装、面白无须、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太监——三皇子宫里的管事太监，高公公！
“林妙妙！”周嬷嬷声音平板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“高公公……奉三殿下之命……来……取……前日……定制的……那幅……‘松鹤延年’……的……屏风绣面……”
“松鹤延年”？林妙妙心头一紧！那幅绣品……是针工局压箱底的活计，用料金贵，绣工繁复，她只负责看守，从未经手！三皇子？！那个据说在北境“虚报军功”、被皇帝斥责过的三皇子？！他……怎么会注意到她？！
她强作镇定，起身行礼：“高公公……绣面……在……库房……奴婢……这就去取……”
“不急。”高公公声音尖细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，目光如同探照灯，在她颈间那只闪烁着冰冷赤金光泽的雀鸟项圈上停留片刻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，“……殿下……听说……针工局……有位……‘妙半仙’……能……‘窥探天机’……‘未卜先知’？……特意……让咱家……来……瞧瞧……”
来了！皇子！真正的催命符！
林妙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“高公公……折煞奴婢了……奴婢……粗鄙之人……哪懂……什么……天机……不过是……乡野……愚妇……信口……胡诌……当不得真……”
“当不得真？”高公公轻笑一声，踱步上前，枯瘦的手指，极其缓慢地……拂过她面前绣绷架上……一根……闪着寒光的……银针？！“……那……丽妃娘娘……的猫……怎么……就……那么巧……叼走了……黑曜石？……徐才人……怎么……就……那么巧……‘偶遇’了……陛下？……春杏姑娘……怎么……就……那么巧……听到了……江南的……布谷鸟？……”
他每说一句，林妙妙的脸色就惨白一分！冷汗如同小溪，顺着额角滚落！他……什么都知道？！福公公告诉他的？！还是……丽妃？！
“奴……奴婢……”她喉咙干涩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“殿下……对你……很……‘感兴趣’……”高公公声音压低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，“……尤其……是……你……那……‘观天象’……的……本事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枚……小巧玲珑、通体碧绿、雕着盘龙纹的……玉佩？！三皇子的信物？！
“殿下……想知道……”高公公将玉佩轻轻放在林妙妙面前的绣绷架上，声音如同毒蛇吐信，“……三日后的……‘霜降’……那天……紫禁城……上空……会……出现……什么……‘异象’？……尤其……是……御书房……方向？……”
霜降？！御书房？！异象？！
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海，瞬间将林妙妙彻底淹没！这……这哪里是问天象？！这是……逼她窥探帝踪！刺探圣意！谋逆大罪！诛九族！
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，狠狠刺穿了她的脊椎！她在地，浑身抖如筛糠！拒绝？死！答应？死得更惨！
“高……高公公……”她声音带着哭腔，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上，“……奴婢……肉眼凡胎……只……只看得见……针尖……大的……天……哪……哪懂……什么……紫禁城……的……天象……更……更不敢……妄测……御书房……的……吉凶……求公公……饶命……”
“饶命？”高公公嗤笑一声，脚尖轻轻踢了踢那枚盘龙玉佩，“……这玉佩……殿下……赏你的……是……‘定金’……事成之后……另有……重赏……殿下……最是……爱才……也……最是……讨厌……不识抬举……的人……”
赤裸裸的威胁！冰冷的杀意！
林妙妙如坠冰窟！万念俱灰！就在她几乎要崩溃之际，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！装傻充愣！死咬“天象”皮毛！用最“安全”的“异象”……搪塞！
她挣扎着抬起头，脸上挤出一种近乎痴傻的“虔诚”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，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：
“回……回公公……奴婢……昨夜……观星……确实……见……天象……有异……‘毕宿’……黯淡……‘参旗’……摇动……主……三日之内……有……寒流……南下……霜气……凝结……尤其……是……清晨……草木……之上……必有……白霜……此乃……‘霜降’……应节之兆……至于……御书房……乃……天子……居所……自有……龙气……护佑……百邪……不侵……奴婢……肉眼凡胎……不敢……妄言……天威……”
她死死咬住“草木白霜”这个最安全、最普遍的“异象”！绝口不提御书房！将“天机”包装成……最基础的……节气常识？！
高公公眯起眼睛，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，在她脸上来回扫视。似乎在判断她是真傻……还是装傻？
沉默！死一般的沉默！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！
林妙妙死死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用剧痛强迫自己维持那副痴傻的“虔诚”表情。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良久。
“哼！”高公公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冷气，枯瘦的手指，极其缓慢地……拈起那枚盘龙玉佩，重新塞回袖中，“……草木……白霜？……呵！……倒是个……‘应景’……的说法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：“……那……咱家……就……等着……看……三日后的……‘霜降’……这满宫……的……草木……是不是……真……如……‘半仙’……所言……挂满……白霜？……若……是……殿下……自有……重赏……若……不是……”
后面的话没说，但那淬毒的杀意，己如同实质的冰刃，悬在了林妙妙的头顶！
“奴……奴婢……惶恐……”林妙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高公公不再看她，背着手，慢悠悠地踱步离开。留下林妙妙在冰冷的地上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。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，让她几乎晕厥。
赌！赌赢了第一步！但……更大的危机……在霜降！
接下来的两天，林妙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她疯狂监听钦天监的闲言碎语、老花匠的经验之谈，结合前世模糊的记忆，反复推演霜降前后的天气变化。结论：霜降当日清晨，极有可能出现霜冻！但……万一没有呢？！万一……三皇子要的不是“自然霜”，而是……“人造异象”？！
恐惧如同附骨之蛆！她不敢再启动监听，生怕触动赤金雀的反噬。只能将全部希望，寄托在老天爷的“配合”上！
霜降前夜。寒风凛冽。星月无光。空气干燥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林妙妙蜷缩在冰冷的耳房角落，颈间的赤金雀项圈如同冰坨，坠得她脖颈生疼。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，心脏狂跳得如同战鼓。明天……是生是死？
深夜。万籁俱寂。寒风呼啸着穿过窗棂缝隙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。
突然！
嗡……嗡……嗡……
颈间的赤金雀项圈！毫无征兆地…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如同濒死蜂群般的……疯狂震颤！远超之前的强度！带着一种……冰冷的、如同被毒蛇死死扼住咽喉的……窒息感！同时……小腹深处……那金属箱核心……猛地传来一阵……撕裂般的、如同火山喷发般的……灼热剧痛！
“啊——！”林妙妙惨叫一声！扑倒在地！身体蜷缩成虾米！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！金印幻象再次闪现！那盘踞的金龙……龙口大张！发出无声的咆哮！印文上那个残缺的“卫”字……血光暴涨！
反噬！剧痛！为何？！霜降未至？！
剧痛中，她恍惚听到……远处御花园方向……传来一阵……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……金属摩擦声？！还有……压抑的……喘息声？！
有人？！在御花园？！霜降前夜？！
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她！三皇子？！他要……制造“异象”？！栽赃给她？！
恐惧如同冰海，瞬间将她彻底淹没！她挣扎着爬起，强忍剧痛，用意念：【监听启动！超低功耗！极限！范围：御花园方向！声纹锁定：异常脚步！金属摩擦！】
嗡鸣尖锐！刺痛感如同烙铁！意念艰难跋涉！
捕捉到了！极其微弱！
【……快！……撒……这边……】
【……小心点！……别……留下……痕迹……】
【……这……霜粉……真……能……凝住？……】
【……废话！……钦天监……特制的……遇水……即凝……跟……真霜……一样！……】
霜粉？！人造霜？！栽赃？！目标——针工局附近的草木？！坐实她“预言”？！然后……以“妖言惑众”、“窥探圣踪”……灭口？！
死局！真正的死局！
林妙妙浑身冰冷！血液仿佛瞬间冻结！怎么办？！冲出去阻止？死路一条！坐以待毙？死得更惨！
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，扼住了她的喉咙！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——
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
沉稳、规律、如同命运鼓点般的扫帚声，穿透剧痛和寒风，由远及近，清晰地响起！方向……正是……御花园？！
哑叔！
他佝偻着背，拿着扫帚，迈着那亘古不变的沉稳步伐，出现在御花园入口的小径上！他低着头，专注地……扫着地！仿佛对黑暗中潜藏的杀机毫无察觉！
他的扫帚，极其精准地……扫过那片……被撒了特制霜粉的……草地边缘？！动作轻柔、稳定！扫帚边缘极其“自然”地……带起一阵……微风？！将那些……尚未凝结的……霜粉……无声无息地……拂散？！卷入……旁边的……荷花池？！
动作快如闪电！无声无息！
黑暗中，传来几声压抑的、气急败坏的……低骂？！脚步声……仓皇远去！
危机……被哑叔……用一把扫帚……轻描淡写地……化解了？！
林妙妙在地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晕厥。剧痛稍缓，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。
第二天清晨。霜降。
林妙妙挣扎着爬起，推开耳房门。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！她望向针工局后院——草木之上！果然……挂着一层……薄薄的、晶莹剔透的……白霜？！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！
自然霜！老天爷……开眼了？！
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！她成功了！预言……成真了！安全了？！
然而，狂喜尚未平息——
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
扫帚声响起！
哑叔！
他佝偻着背，拿着扫帚，迈着沉稳的步伐，出现在后院。他低着头，专注地……扫着地上……那些……薄薄的……自然霜？！
扫帚边缘，极其“自然”地……拂过一株挂着霜花的……矮冬青？！霜花……簌簌……掉落？！
动作轻柔、稳定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……清理感。仿佛在无声地……拂去……那“应验”的……谶言……以及……随之而来的……更深的……漩涡？
扫完那片霜，哑叔缓缓首起身。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，第一次……极其短暂地、平静无波地……落在林妙妙颈间……那只……因晨光照射而闪烁着冰冷赤金光泽的……雀鸟项圈上！眼神里……没有惊讶，没有赞许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……沉寂。仿佛在说：霜……化了？
然后，他拿起扫帚，转过身，迈着那沉稳得如同丈量时间的步子，一步一步，消失在晨雾中。
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
扫帚声渐渐远去。
林妙妙僵在原地，如同被冻僵的雕塑。颈间的赤金雀，冰冷刺骨。晨光下的霜花，在哑叔扫帚过后，迅速消融，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。
“妙半仙……果然……名不虚传……”
一个慢悠悠、带着油滑笑意的声音，如同鬼魅般，在她身后响起！
福公公！
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！背着手，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！浑浊的小眼睛，锐利如刀，扫过地上迅速消融的霜痕，又扫过林妙妙惨白的脸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他枯瘦的手指，极其缓慢地……从袖中……拈起一小片……尚未完全融化的……霜花？！放在眼前，仔细端详。
“这霜……结得……真是……‘应景’啊……”福公公声音拖得老长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“赞叹”，“……跟……‘半仙’……算的……分毫不差？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，死死钉在林妙妙的眼睛里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如同耳语：
“……雀儿……这次……叫得……挺准？……不过……”
他手指微微用力！
“噗！”
那片脆弱的霜花……在他指尖……无声地……碎裂！融化！消失无踪！
“……霜……就是霜……太阳……一出来……就……没了……”福公公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，“……‘半仙’……也得……记住……这点……才……活得……长久……懂吗？……”
说完，他背着手，慢悠悠地晃走了，留下林妙妙僵在原地，如同被冻僵的冰雕。颈间的赤金雀，冰冷刺骨，重逾千斤。那点“应验”带来的微光，在福公公指尖碎裂的霜花中，彻底湮灭。
远处，哑叔的扫帚声，依旧沉稳地响着。如同命运的叹息，在冰冷的晨光中，久久回荡。
双木宝贝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6CC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