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京城还有三十里地，正是个热闹的集镇。苏晚意牵着马在路边歇脚，买了块刚出炉的芝麻糕，正吃得香，忽闻街角传来争执声。
原是个货郎被两个泼皮拦住，一个歪戴帽子的汉子正掀货郎的担子，竹筐里的针头线脑滚了一地。“爷看上你的货是给你面子，还敢要钱？”
货郎急得脸通红：“那是我给媳妇抓的胭脂，攒了半个月钱才买的……”
苏晚意皱眉，刚要上前，却见那汉子抬脚就要踹货郎的担子。她身形一晃，己挡在货郎身前，手里的芝麻糕还没吃完，含糊道：“光天化日，抢东西像话吗？”
汉子见是个年轻姑娘，上下打量她：“哪来的丫头片子，也敢管闲事？”说着就伸手来推她。
苏晚意侧身避开，手里的芝麻糕往嘴里一塞，腾出的手在汉子手腕上轻轻一搭。那汉子只觉手腕一麻，竟抬不起来，惊道：“你会武功？”
另一个瘦高个见状，抄起货郎掉在地上的扁担就打过来。苏晚意不退反进，脚下踩着“穿林步”，绕到瘦高个身后，手肘在他腰眼处一撞。瘦高个“哎哟”一声，扁担脱手而出，被苏晚意伸手接住，稳稳放回地上。
“你们再闹，我就报官了。”苏晚意拍了拍手上的芝麻屑，语气平平。
歪帽汉子又惊又怒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这镇上的巡检是我表舅！”
“哦？”苏晚意挑眉，“那正好，让你表舅来评评理，看看抢东西该不该打。”她说着，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，一块小石子“嗖”地飞起，正打中歪帽汉子脚边的酒葫芦，葫芦“啪”地碎了，酒洒了他一裤腿。
汉子吓得后退半步，见她身手利落，又听她话里有恃无恐，知道碰上个硬茬，撂下句“你等着”，拉着瘦高个灰溜溜跑了。
货郎忙上前作揖：“多谢姑娘！多谢姑娘！”
苏晚意帮他把散落的货物捡起来：“举手之劳。”
货郎看着她腰间的剑，迟疑道：“姑娘看着面生，是从外地来的？”
“嗯，回家去。”苏晚意笑了笑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，和方才挡在人前时的沉稳判若两人。
牵着马继续往前走，日头己升到头顶。苏晚意摸了摸腰间的剑，想起师父说的“藏锋”——刚才那两下，只用了三成力，却比当年在洛城时硬碰硬要管用得多。
她忽然加快脚步，蓝草穗子在剑鞘下轻轻晃，像只急着归巢的燕。
进了京城，街市上的喧嚣比云栖山的鸟鸣热闹百倍。苏晚意牵着马慢慢走，看绸缎庄的幌子在风里摇，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拍着醒木，忽然觉得这熟悉的热闹里，竟多了几分亲切。
路过相府街角的那家糖画摊，摊主还是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。他正给个小娃娃画糖龙，糖浆在石板上绕出弯弯曲曲的龙身，金灿灿的。
苏晚意停住脚，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缠着爹爹买糖画，大哥总说“吃多了坏牙”，却会偷偷塞给她碎银子让她自己来买。
“姑娘，要个糖画？”老汉抬头笑问，见她腰间悬着剑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，却没多问。
“来个小剑吧。”苏晚意笑着递过铜钱。
老汉舀了勺糖浆，手腕一转，很快就画出柄小巧的糖剑，递过来时还沾了根竹签：“姑娘好眼光，这剑画得最精神。”
苏晚意捏着糖剑，刚要咬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：“这不是晚意吗？”
回头一看，是二哥苏文瑾，穿着件月白长衫，手里还抱着几卷书。他愣了愣，随即快步走上前，上下打量她：“你……你回来了？”
“二哥！”苏晚意眼睛一亮，把糖剑往他面前一递，“你看，糖画师傅画的剑，像不像我的？”
苏文瑾接过糖剑，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真剑，忍不住笑：“比你那柄秀气些。走，回家去，爹娘要是知道你回来了，不定多高兴。”
他要帮她牵马，苏晚意却按住缰绳：“我自己来，这马认生。”说着轻轻拍了拍马脖子，那马竟温顺地蹭了蹭她的胳膊。
苏文瑾看得稀奇：“你还学会驯马了？”
“师父教的，说江湖路远，得有匹好马。丞相幺女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丞相幺女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”苏晚意说着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从行囊里掏出个油纸包，“这是云栖山的野核桃，我自己炒的，你尝尝。”
苏文瑾接过，捏开一颗，果仁香脆。他小时候总嫌妹妹吵，此刻看她晒黑的脸颊，利落的短打，倒觉得比记忆里那个追着剑穗跑的小丫头沉稳了不少，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鲜活。
到了相府门前，门房见了苏晚意，手里的扫把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转身就往里跑：“老爷！夫人！小姐回来了！小姐回来了！”
苏丞相正在书房看奏折，听见喊声，手里的朱笔都差点掉了。苏夫人刚在佛堂抄完经，闻言提着裙摆就往外走，帕子都忘了带。
“爹！娘！”苏晚意站在院里，对着快步出来的两位长辈喊了一声，眼眶忽然有点热。
苏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，摸了摸她的胳膊，又看了看她脸上的风霜，眼泪掉下来：“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……瘦了，也黑了。”
苏丞相站在一旁，捋着胡须，眼角也有些，嘴上却道：“多大的人了，还让你娘掉眼泪。”他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剑上，见那蓝草穗子编得紧实，剑鞘虽旧却擦得锃亮，忽然道，“听说你剑法练得不错？”
苏晚意刚要说话，苏文瑾在旁笑道：“爹，方才在街角，她还帮货郎赶跑了两个泼皮，我远远看着，脚步轻快得像阵风，根本没看清她怎么动手的。”
“胡闹。”苏丞相板起脸，语气却没半分责备，“刚回来就惹事？”
“没惹事，”苏晚意忙道，“就是那两个泼皮抢东西，我劝了两句，他们自己跑了。”
苏夫人拉着她往里走：“别说这些了，快进屋，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，你小时候最爱喝的。”
饭桌上，苏晚意讲起云栖山的日子：说秦女侠的紫藤架下能晒到最好的太阳，说山泉水泡的野山茶有多清冽，说自己第一次劈柴劈到了手，师父没给她上药，只让她看着伤口说“练剑的手，哪能不经点疼”。
苏丞相听得认真，时不时问两句秦女侠的近况。苏夫人则一个劲给她夹菜，生怕她在山里没吃好。
吃到一半，苏晚意忽然放下筷子，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：“爹，这是师父让我带给您的野山茶，她说您爱喝浓茶，这个煮着喝最有味道。”又拿出个小坛子，“娘，这是我腌的笋干，配粥吃最好。”
苏丞相接过茶包，放在鼻尖闻了闻，清香扑鼻。苏夫人摸着那坛子，见封口处还贴着张纸条，是苏晚意的字：“娘，笋干要先泡三个时辰，不然会咸。”
夜里，苏晚意躺在自己的旧床上，看着熟悉的帐子，听着窗外的虫鸣，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。她摸了摸枕边的剑，剑穗上的蓝草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第二天一早，她刚起来，就见苏丞相站在院里，手里拿着那柄“燕回”剑——是她昨夜收拾东西时落在外间的。
“这剑……”苏丞相掂量着剑的轻重。
“是师父送我的，说叫‘燕回’。”苏晚意走上前，“她说我练‘归燕’式最有悟性，配这剑正好。”
苏丞相拔出剑，剑身在晨光里闪过一道清辉，竟没有半分戾气。他忽然道：“院子里的青石板刚换过，你……耍套剑给我看看？”
苏晚意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：“好啊。”
她走到院中央，深吸一口气，提剑起势。“流云剑”的招式在院里舒展开来，晨光穿过她的身影，剑穗上的蓝草线随风轻摆，像山涧的溪水绕着青石，又像云栖山的紫藤花瓣落在剑上。
苏丞相站在廊下看着，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攥着竹枝比划的样子，那时的剑穗是歪歪扭扭的丝线，如今的剑穗是她亲手编的蓝草；那时的招式是孩童的胡闹，如今的招式里藏着山水的清劲，和岁月的沉稳。
一套剑耍完，苏晚意收势站定，对着父亲笑：“爹，怎么样？”
苏丞相放下手里的茶盏，朗声笑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好一个‘燕回’。”
阳光落在父女俩身上，院里的海棠花正好开得热闹，像极了云栖山那年春天，紫藤花落在剑上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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